“今个大日子,你们还有空在这嚼舌根,赶紧招待。”
赵录事过来打断几人,
“诺,”几人赶紧闭嘴,都各自忙去,虽然在几年前这位赵录事还仅是一个编外书手,但人家运气好啊,当初这位赵录事奉县令之命,帮武相公办好白鹿塬土地的契约,跑前跑后,也是结下人情。
武相公发达后也没忘记赵录事,这几年赵录事也从编外书手,到正编的户曹史,第二年又升为户曹佐,今年更是又升为录事。
录事跟佐、史一样,都属于没有品级的杂任,虽说没有品级,但已经是县衙里几个品官以下地位最高的。
三原县的五曹佐,还在他之下。
具体点说,三原县的两位录事,都是主簿的副手。主簿是勾检官,相当于县办公室主任,两位录事就是办公室副主任了,职权还是挺大的。
三原县一个畿县,人口上万户,在朝廷确实不入流,但在百姓眼中,这可是很了得的了。
赵录事把几个说闲事的老吏赶走,又检查了一遍,然后便赶到武怀玉面前。
“相公,”
“老赵啊,县衙新搬来,还缺什么,你尽管跟赵义打声招呼,让他帮忙置办。”
武怀玉对老赵是不错的,想当初老赵还帮武怀玉把赵驼子一家给弃籍自卖为奴到他家,
这几年老赵也是年节都要来武家送礼,虽说武家规定不收钱财贿赂,但是送点不值钱的土特产,倒也可以,何况老赵很聪明的会找驼子,武怀玉打个招呼的事情,但对赵录事来说,这却相当于通天了。
从此在县衙那是一帆风顺,要不是说出身太低,弄个官都有机会。不过按现在这势头,过个几年,谋个九品也还是有机会的。
武怀玉看在老赵懂人情世故,办事也还利落,也愿意提携提携一下。
“老赵,这两天你带人到我家来趟,我让管事跟你一起把武家在三原的田地都登记一遍,回头再让人带你到下面庄子上去丈量核实,”
“请相公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现在新粮也下来了,我呢也带头做个表率,先把夏粮交了。”
武家在清河乡有三千多亩良田,另外清河上下游也还有两千多亩水浇地,在丰原、白鹿塬等三个塬上,还有五千来亩地,加起来万亩多点,怀义也还有约三四千亩,
武怀玉让老赵带人清量核实登记,把田地肥瘦定等,然后造册申报,他今年夏粮,会按亩来纳租。
一百亩地两石粟,半匹绢,再加三两绵,如果仅按这个粟一亩才折两升,倒是调绢重点,现在一匹绢二百钱,这半匹就是百钱。一亩折绢一钱,在如今一斗米才四五钱的行市下,调绢比粟租要高些。
但就算如此,粟绢绵,一亩折下来也就两文钱左右,确实不能说很高。
一百亩的租调折钱,也就二百来钱。
如果不被摊补,加征,各种什么踢斛淋尖、火耗什么的,仅仅是这个正税来说,确实挺低的,当然前提是你得一丁能分到百亩地。
假如家有两丁才分到百亩地,那等于税率翻了一倍,要是两丁都仅有五十亩,那又翻了一倍。
要是一亩地没有,还有两个,那这四五百钱的税,对普通穷人来说,就是很大一笔负担了。
武怀玉在三原县的地,向三原县交税,塬下的地那是良田上等地,塬上的一些地以中田为多,可就算全按好田一万亩来算,也不过是交二百石粟的租,义仓粮还有亩纳二升,也才二百石。
好田一亩地能收两石,至少一石斗,哪怕是出租,佃户交一半,也能收租一石到七八斗,一亩交的租税、义仓粮合四升,二三十分之一。
武怀玉主动交粮,并不是很心疼,毕竟这交纳的只是小部份,武家的收入仍有保障。
武家这样的身份,衙门当然不敢从武家这里弄好处,不过一些该有的附加税、杂税,武怀玉倒也没少他们的。
附加税是正税之外的,比如脚钱,也就是运输费,按户分九等,户等越高承担越多,而且这笔费用不固定,是按照各地运输难度、路程远近而定,分为租脚以及折里,地方交的租粮的运费实际仍是百姓承担,额外收取。
另外还有加耗,就相当于火耗了,正租一般加耗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没有定例,都是地方自己收取,这部份加耗其实是有多征的,剩余的自然就是地方官吏们的好处,以及办公招待费用。
此外还有仓窖税和裹束费,裹束费是庸调绢布的包装费,仓窖税自然是租粮的存储费。
反正从包装、运输、存储都有额外收费,这还是正式名目的,地方官吏私自摊派的还有不少名目,比如籍账钱,户籍三年一造,计账年年造,基本都要收一钱。
这些附加、摊派,以及被胥吏们用踢斛淋尖等手段拿走的,算下来还是不少的,而且这些玩意没有个确切数字,各个地方收的还不一样。
最是容易出问题的环节,也是百姓们最容易被剥削压榨的地方。
就比如说以前朝廷有捉钱令史,有公廨本钱放贷,赚利息来用做办公经费甚至是食堂餐费,以及官吏们的一些福利。
后来取消捉钱令史和公廨本钱了,这个窟窿怎么补?李世民直接让从全天下选七千富户,直接让他们交一笔钱,视防阁制而收其钱,都不用给他们本钱,也不需要他们放贷了,直接交钱。
三年一轮换,变相的富人税。
再比如,朝廷附加征收的租脚钱,其实并不是真的用来做运费了,因为运输也是地方摊派百姓承担的,这笔名为运输费的租脚钱,其实是用做京官俸禄发放的。
武怀玉让老赵把这一笔笔附加费用开单子,武家也照例都交了,这些附加其实不是地方官吏贪污的,该交还是交。
最后算了一下,武家今年三原县一万来亩地,交的地租两百来石,义仓粮两百来石,五十来匹绢,以及二十来斤绵,劳役免除也不用折庸,
但各种附加摊派,也交了百多石,还有一些绢绵,算下来,大抵是相当于正租调的两成左右。
好在取消摊保,也不用补缴往年县里欠缴的。
武家当着大家的面,搞了个很隆重的纳粮仪式,县衙这边,县令赵仁本带着一众官吏也是特意还给武家制了块牌匾嘉奖。
樊玄符笑着道,“花了六百多石粟,六十多匹绢,几十斤丝绵,就换这么块牌匾,这牌匾真是一字千金啊。”
武怀玉倒挺淡然,一万多亩地,收租就有万石,交点租纳点税也是天经地义。
他这也算是为新政带头冲锋了,
“还好只是先在三原试行,要不然咱家各地加起来几千顷地,那不得多缴纳两三万石粮?想想就肉疼呢,”樊玄符是真有些不舍。
“也没那么多,一亩两升那本就是已有的义仓粮,现在也只是一亩多加了两升正租粮,一千顷地也就缴两千石正租粮而已······”
樊玄符笑武怀玉太大方,“你在三原试推新法,有没有跟代国公商量呢,李家可是三原大户,田地比咱家还多,你这学生,一下子让老师家掏了上千石粮在匹绢呢。”
“放心吧,老师肯定是支持我的。”
千百石粮武怀玉不放眼里,其实陇西李氏丹扬房又何尝会放在眼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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