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山呢?”长明问,“对裴心这事情,他们作何反应?”
谢真心头一颤,只听灵徽道:“瑶山掌门称裴心已经十数年未回山,那一事后,方天南下山搜寻他的踪迹,在找到人之前,他们不希望正清门出手。不过,至今也没找到就是。”
他看了看长明肃然的神色,又道:“而说到射月亭,前一阵宫观汇报,说在射月亭中察觉到妖邪气息,怀疑与雀蛇有关。去过射月亭祭拜的人,大部分都无事,只有一名女孩邪气侵体。”
长明:“名叫阿渔?”
“正是。”灵徽说,“我们想带她前去昭云部,一来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二来也请他们判断,这是否真的与雀蛇有关。”
他看着长明,道:“不过,既然长明殿下恰好过来,若是愿意看看,那也不错。”
他们很快就见到了那个叫阿渔的女孩。谢真也跟着一起进去了,他感觉灵徽瞧了他好几眼,想必是对于他的身份颇多疑惑,不过也没问出口。
阿渔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面上隐有青气浮动。长明问:“她来的时候应该还清醒,之后情况有变吗?”
陪同他们的一名正清弟子羞愧道:“我们试着镇压她体内妖气,却触怒了它,才导致这般状况。”
谢真站在一旁,默默打量。被妖邪侵袭,其实不算什么大事,民间三天两头就有被黄鼠狼和狐狸迷了魂儿的人,轻的生场病、淋一头鸡血,重的来正清观这种地方找人驱邪,少有危及性命的。
或者说,会使用迷惑人的术法的妖,通常威胁性都不那么大。
但这个认识在雀蛇这边行不通。雀蛇的天赋十分凶险,从芜江的祸事中可见一斑。它操纵人心的水平,连正清门都束手无策。
如果单纯只想灭掉妖气,也不是没办法,但要保全这女孩的性命,却不能硬来。
长明俯身查看,探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眉间。片刻后,女孩面上现出少许痛楚之意,眼皮颤动,似是要醒来。
那正清弟子不由得现出喜色,刚想说话,长明却道:“退后!”
灵徽立刻袍袖一展,将那弟子挡住。谢真则按剑向前,站在长明身侧。
丝丝缕缕的灰气从女孩的口鼻中散出,缭绕空中。她睁开眼睛,瞳孔上蒙着一层阴翳,转动两下,凝在长明身上。
“竟然是长明殿下。”女孩的声音清脆,她撑着床榻,姿态僵硬地半坐起来,“以这副模样见您,很有些失礼。”
灵徽浑身都绷紧了,盯着她道:“雀蛇?”
“这么多年了,还雀蛇来雀蛇去的。”那以女孩面目讲话的妖族嫣然一笑,“啊,不会是你们还没搞清楚我是谁吧?看来昭云部瞒了你们不少事啊。”
言谈之间,轻佻中带着诛心,眼看灵徽面色难看,对方宽宏大量道:“我叫牧若虚,记好了,别报仇都找不对地方。”
一直没出声的长明此刻忽道:“你灵气驳杂,魂体有损。操纵这女孩对你也不容易吧,何必浪费时间说些大话。”
牧若虚面色一沉,显然被戳中痛处。那双灰色眼珠转了过来:“殿下不必笑我,我还替你解决了个麻烦呢。昭云部的老匹夫没少给王庭脸色看吧,我杀了他,不是也省了你动手?”
长明淡淡道:“一部主将的生死,还轮不到你处置。”
“一部主将?”
牧若虚冷笑道:“牧氏也曾是一部主将,我们被处刑的时候,王庭何在?如今倒来摆什么威风了,你们也配?”
“最后问你一句。”长明面无表情地说,“裴心是不是在你那里?”
“原来你是来找他的?”
牧若虚面上狂乱的笑意刹那间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森然。他柔声道:“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来昭云部找他啊。”
用一个小女孩的脸做出这种阴沉的表情,看起来着实瘆人。谢真握剑的手纹丝不动,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长明一抬手,手中握着一只古旧的银铃。这东西谢真不久前才在鬼门中看过,只见银铃一振,空中的灰气急颤,女孩眼中的灰色也急速退去,仿佛被这无形的铃声震出了她的躯体。
灰气猛地一收,闪电般地向窗口飞去,在场诸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道剑光骤然亮起,将那灰气在空中绞断。
从出剑,斩杀,再到还剑入鞘,不到一息的功夫。灵徽与那名正清弟子只看见了是那个披着白色夏衣、风帽遮面的人出手,再看时,他的剑仍好端端地佩在腰间。
“好快的剑!”灵徽不由得赞道。
长明:“伤不到根本,也让他吃些苦头。这女孩已无碍。”
灵徽连忙道谢,令那弟子照顾她。谢真虽然心情沉重,但还是记得卖书少年的请托:“她病愈后,能否将她送回兄长身边?”
弟子当即应允。灵徽沉吟片刻,道:“如此,不需再带她去昭云部,不过更是确认了这事与雀蛇有关。我们今日便启程去昭云部,殿下是否与我们同行?”
“不必了。”长明断然拒绝。
灵徽也不意外,客客气气把他们送了出去。见他们离开,他返身回到宫观中,迎面与孟君山碰个正着。
孟君山顶着草帽,无精打采道:“小灵徽,我来晚了,听说今日观中钟鸣七次,怎么回事?”
灵徽:“是长明殿下来访。”
孟君山一下子清醒了:“什么?他怎么在?最近怎么哪里都碰到他啊?”
灵徽看到周围低辈弟子探头探脑,不禁头疼,拉着他胳膊,拖进门里:“慎言,待我与你慢慢说。”
长明:“看来得往昭云部去一次。此事涉及太多,也不用顾及是否张扬,坐鹰车去最快。”
谢真慢了几息,才答道:“……这样。好的。”
晋平城的午后不似燕乡炎热,烟火气中也有着淡淡的慵懒,正是太平人间,浑然看不出此地在七年前曾遭过一劫。谢真一路走回来,始终微垂着头,并不说话,长明原以为他忧虑裴心之事,也不好多说。
这会回到屋中,他才发觉对方的声调透着一丝沙哑。
长明伸手把他的风帽掀开,谢真于是抬头看他。
他如今的身体原本肤色极白,此时两颊却泛着薄薄的嫣红,眉角的红痕也越发明艳。那往常如冰雪般镇静的目光,正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长明:“……”
他有些失措,用手背试了试对方的额头,触手之处烫得他一颤。
“你在发热。”他喃喃道。
“是吗?”谢真也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怪不得感觉冷飕飕的。没什么关系。”
尽管该用剑的时候还是能用,可说到底,他也并未完全适应眼下的身体。比如现在,他发着高烧走了一路,只以为有点疲惫,完全没当一回事。
“没关系?”长明严肃道,“这个叫生病。你知道什么叫生病吧?”
谢真:“……我当然知道,我小时候也生过病。路上修炼一下应该就好了。”
长明:“不行,你进屋去。”
谢真还想再说,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他握住长明的手臂:“腿有点软,借我扶下。”
长明却一弯腰,一手抄在他膝弯,轻易地把他抱了起来。
谢真:“……不必如此,只是腿软,又不是腿断了。”
长明:“你少说两句吧。”
谢真就这么被他搬进屋去,只觉得周身被熟悉的暖意环绕,一阵困意上涌,刚沾枕头就渐渐合上了眼睛。
长明把他小心地安置好,走到屋外,扬起手。一只手掌大、由金红火焰交织而成的小鸟冲天而起,转眼消失在云中。他在午后发白的日光中站了片刻,回到房内,侧身坐在床边。
他望着沉沉睡去的谢真,仿佛在看着一个无法解答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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