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道,“更何况,他们肩负着的是三部无数妖族带来的责任,长此以往,就连心智也会逐渐改变。在先祖看来,王座上的孤独只会令人偏离正路,因而,总要有谁为他们提灯。”
谢真:“唔,你们先祖说的很有道理啊。”
长明扬眉看着他。谢真道:“我明白你为什么让我来了。这样,假如你有朝一日变得不再是原来那个长明的话,我就……”
长明:“就来给我一剑?”
“我就把你拎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去。”谢真道,随即叹了口气,“不过,我现在大约是打不过你的。”
长明:“可以打过。现在就走,马上走。”
谢真:“……”
看着他满脸“能不能当我没说”的表情,长明一手撑着额头,低声笑了起来。
谢真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侧身提起灯,假装四处看风景。
不料灯光映照下,他忽然瞥见石台上浮现出一行淡红的字迹。他大为好奇,靠近去看,只见那行字写的是:“烧鹅美味,佐酒更佳。”
谢真:“……”
长明见他呆立当场,过来看了一眼,叹道:“也不知是哪位先王写的。”
谢真:“请问这位先王为何要在这里写烧鹅?”
莫非这石台是个菜谱?又或者这里其实是灶台?可是高度不对,也没有炉膛。话说回来,对于他们来说,点个火其实很方便吧。
长明:“这是先祖们在此静思,兴之所至,留下的只言片语。”
到底是怎样的静思才会想到烧鹅,看起来根本没有在反省啊……
“就这么一句吗?”
谢真把灯拿得高了一些,目之所及,好像只有这句在他们眼前。
照这么说,代代都有人在这石台上写写画画,此处岂不是早就遍布烧鹅……不是,字迹了?
他正想问,却见烧鹅句渐渐淡去,很快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平整的石板。
“写过的字迹都会化入石板中。”长明解答了他的疑惑,“至于后人看到哪句,全凭缘分。”
他看了看谢真,补充道:“你与烧鹅有缘。”
谢真:“……”
长明一本正经地瞧着他,谢真卡了片刻,回过神道:“你才是正经后人,其实是你与烧鹅有缘吧!”
长明:“四舍五入,也可这样说。”
谢真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沉默了一会,道:“那这岂不就是一本王庭语录。”
长明:“……”
“还好这东西外面的人看不到。”谢真心有戚戚。
长明:“那么既然来了,就多看看。”
谢真正提着灯,不防长明探手过来,搭在他握着灯柄的那只手上。
教习剑法时,他也常常扶着师弟们的手练剑,一把抓下去,结结实实,可以说是司空见惯。倘若长明也是这样握过来,他大约不会有半点在意。
但长明的动作却十分克制,五指轻柔地扣在他指端,虚覆过他半个手背。他就这样轻轻地推着他的手,带着提灯移动了一些,让亮光照到了石台的另一个角落。
随着灯火移动,又一行字从石板上缓缓显现出来。长明已经收回手,谢真于是也抛开那若即若离的触感,顺势低头去看。
相比方才的笔画清晰,这行字写得十分随性,勾划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斜斜地靠拢,宛如一排扎得乱七八糟的细柴。那写法同中原的习惯十分不同,虽然勉强能看出是字,读起来却不太容易。
“这是渚南当地的写法。”长明倒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谢真:“这样。你去过渚南么?”
“没有,不过略有些了解,”长明道,“有一代先王曾经长居渚南,留下不少手记,这句多半就是他写的。”
谢真看了半天,还是不得其解:“所以这句写的到底是什么?”
“愿得连暝不复曙,一年都一晓……”
长明低声念道,读法带着奇妙的韵律,沉而悠长。
平日里,他话音中总是带着一股冷意,如切冰断玉,分外干净利落。这一回声调按低,模仿着古歌的柔和,听起来简直令人心醉。
谢真的手指在灯柄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说:“原来是情诗。”
“是渚南的歌谣。”长明道。
谢真碰了碰那发着微光的字迹,原本冰凉的石板上,那些粗疏线条透着淡淡的暖意。当年那位祈氏先祖在这里写下这缠绵热烈的句子时,不知又是抱着怎样的念头?
以往对这些,他总是不怎么明白,也不会试图去领会。这会他却忍不住问:“这位先王有没有找到他的知心人?”
“至少按照书中写的,确实如此。”长明道,“王庭中有一座琴台,是他为出身渚南的夫人修建,内里布置都是渚南的习惯,以慰藉她思乡之情。”
“琴台啊……”谢真恍然,“有次路过,奉兰领我进去看了。”
一听到这个,长明微不可察地有些紧张:“他怎样讲的?”
“就是转了转,那里现在似乎没有人住。”谢真道,“不过我仿佛记得里面陈设,看起来与中原那边没什么差别。”
长明:“琴台的布置会依照每一任主人的喜好变更。你看到它如今的样子,是因为我的母亲来自中原。”
谢真立刻明白了琴台的意义,这大概就是历任王后的居所了。
现在没人住,也是因为长明尚未成婚。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里,他忽然不太有兴致继续问下去了。他举起灯,又换了一处照过去,这次现出的却不是字迹,而是用几笔勾画出来的一个轮廓。
小小的人形侧躺在地上,头上顶着一团火,那百无聊赖、悠闲又有点气人的神韵,被寥寥数笔画得十分传神。
长明:“唔,这个我就猜不到是谁了。”
他们又看了不少留言,看来那些在这里守夜的先祖们,不但有心情想烧鹅,写情诗,还有工夫在这里画点画,写篇小短文什么的。谢真不禁颇为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在里干正事。
看了一阵,他们又在石台前坐下,不着边际地说些闲话。谢真摸了摸提灯的底,这光显然不是普通火焰,灯座只有一点暖意,不算很烫,他于是把提灯放在膝上,让它继续亮着。
讲了许久,他越来越困倦,不知不觉头就歪了过去,一手握着灯柄,靠在长明肩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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