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一桌有人低声问:“这谁啊?”
“嘘,”他的同伴立刻道,“他是毓秀的人!”
乔杭面不改色,就像没听到窃窃私语一样。船主见状马上一骨碌爬起,躲去他身边,唯恐再被这群不太讲理的散修波及。
堂中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乔杭本人不算多么声名卓著,但走南闯北的散修大多识货,认得出那一身毓秀弟子的打扮,与他的名号也对得上。
虽不曾自报师承,大家彼此却心知肚明,此前议论纷纷的在场众人,竟然没有一个率先站出来与他理论的。
名门大派的威风,可见一斑。
谢真冷眼旁观,此情此景,让他感觉相当没意思。他略施巧劲,用筷子把碗里的鱼形点心夹成整齐的两半,拈走一半吃了。
那带刀修士原本意在挑起事端,如今乔杭一出现,他倒是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了。他不管旁边同伴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拱手说了两句场面话,饭也没吃完,便离开了前堂。
其他散修见此,上楼的上楼,出门的出门,陆陆续续也都撤了。方才热闹的堂中很快就静了下来,只剩下寥寥几桌还没挪动。
乔杭独自坐下,点了酒,自斟自饮起来。那船主左右看看,悄悄过来,有些尴尬地对谢真道谢。
“不用。”谢真瞥了乔杭一眼,“即使没有我,他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船主丝毫不想卷入这群修士的矛盾里,擦了把冷汗,岔开话题再三谢过,方才心有余悸地走了。他出门后,乔杭道:“这位道友真是侠义心肠。”
谢真:“客气。”
乔杭一手转动着店里那灰不溜秋的陶杯,面上毫无醉意。他与谢真从前见到他时相比,年纪似乎长了一两岁,总体的形容倒是没变。大派弟子那份傲气,倒是怎么也掩饰不掉的。
“你与那些江湖散修却有些不同。”他道,“怎么称呼?”
“萍水相逢而已,这就免了吧。”
谢真没打算与他多说,看长明早就放下了筷子,便招呼小二过来收拾。
乔杭往后靠在椅中,一挑眉毛:“可是对我有成见?莫非两位也是来抓松花忽律的?”
一直没说话的长明毫不客气地道:“与你何干。”
乔杭:“……”
谢真以指尖点了点长明的手背,长明于是不说话了。
谢真道:“想来你也不会让出一条鱼船来,那么,我们就没什么好讲的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乔杭轻描淡写道,“受命而来,让是不能让的。抱歉,道友下次请早吧。”
谢真本来已经与长明往楼上走了,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以一敌众,断了所有人的路,我们一介散修,说是不敢多说的。”
他看着乔杭,淡淡道,“只不过,并非是我们晚了一步。诸位退让,是看你乔杭的面子,还是看毓秀的面子,想来道友心里自有分说吧。”
这一席话毫不留情,乔杭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
长明半侧过身,双手笼在袖中,噙着微微的冷笑看着他。那眼神实在相当嘲讽,说时迟那时快,乔杭背后陡然升起一团冰雾,一只长着钩爪、通体晶莹透明的的小巧鹰隼瞬间从雾中成形,尖啸一声朝他们飞来。
见到这冰鹰,谢真暗道:花里胡哨。
这寒气四溢的灵光,一看就是与他家掌门的秘法一脉相承。谢真没见过郁掌门亲自动手,不过据说他当初讨伐山中妖魔,曾把高崖飞瀑从潭流一直冻到峰顶,方圆数里大雪纷飞,落地几日不化。
听到这个故事时,年轻的谢真怎么想都觉得他才比较像民间恐怖故事里的主角。
乔杭的冰鹰神态灵动,谢真能看出他花费了不少功夫在塑造它的表象中,照他说,把它的灵气内构好好巩固方是正理。
不过这也是内行人的看法,路过旁边的店小二反正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看起来也对修士在这里动手司空见惯,熟练地一个滑步,倒退着藏到了柜台底下。
长明并不说话,双手一分,一片薄薄的书页从他袖中飞出,悬空挡在那只冰鹰面前。
书页无甚特异,既不发光也没什么图案,就像是从随便哪本书上撕下来的一样。只有仔细看去,才能隐约在字迹中间看到略微泛出红色的纸纹。
冰鹰对着书页猛啄下去,书页毫发无损,但也被这股冲势推着向后退去,堪堪退到长明面前,与那只冰鹰一同消散。
乔杭一直端坐不动,直到这番斗法结束,才缓缓松开握住杯子的手。
“不错。”他沉声道,“敢问师承何派?如此手段,想来也非无名之辈。”
长明冷冰冰地说:“说了等你来找我们算账吗?告辞。”
乔杭:“……”
谢真朝他一拱手,两人登上楼梯,消失在门后。
廊下有人探头探脑,乔杭两指一捻,一道冰雕成的飞羽倏忽射出,那边传来啊呀一声惊叫,旋即是一片扑腾的响动,归于沉寂。
回了房间,谢真道:“毓秀怎么把他派来了。他们莫非察觉到了什么?”
“我看不像。”长明嘲道,“真要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不可能就派他一个来吧,顶什么用啊。”
谢真:“……也是。”
长明抽出他那副手套,不紧不慢地戴在手上,然后说:“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去探探情况。”
谢真奇道:“你要做什么?”
“放心,看你面子,不会把他怎样的。”长明摆了摆手,“再说了,不是说好这次都听我的?”
他两指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页放在谢真手上,那页书上印着一只光华明亮的金色小鸟。
“要是乔杭离开这里,告诉我一声。”他说,“不过,我看他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走。”
不出长明所料,接下来不时有修士各怀鬼胎地下楼与乔杭接触,有讲价想看看他能不能让条船的,有看他和长明斗法,于是自己也想去试试深浅的。无一例外,都被乔杭软硬兼施地顶了回去。
谢真的话虽不客气,道理还是有的。倘若乔杭不是毓秀门下,他包下鱼船这种触发众怒的做法,多半会引来大家想办法一起把他先拿下,之后再谈分船的事情。
可如今没人愿意冒着被毓秀秋后算账的风险这么干,明面上单打独斗又压不住他,一时间便陷入僵局。
枫齿鱼船都是夜里出行,谢真估计乔杭今夜就会进白沙沼了。要是他没有把所有的船都带走,这些修士多半又会想方设法迫使船主把剩下的船交出来。
船主只是个凡人,没法和这些修士硬拗是一定的,就是不知道乔杭对此有没有什么应对。
谢真无聊地在屋里等着,拿了把小刀雕木头,雕到一半,长明回来了。
他们的窗户面朝庭院,长明也正如他所想,完全没走大门,谢真一抬头,就看到他坐在窗台上,手里拈着一张书页。
谢真:“这么喜欢爬高吗?快下来,我看这窗台修得不怎么结实。”
长明:“我又不重。”
谢真:“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把你扛下来?”
长明一耸肩,落到地上,才道:“船已经找好了。”
谢真:“这么快,你是抢了一条乔杭定好的鱼吗?”
“那倒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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