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扇2-
满室中,一半人在看这不速之客,另一半人则望向上首。才刚把人召集来,就弄了这么一出戏码,可以想见接下来的行程绝不会风平浪静。
“城主这是何意?”那个书生打扮的修士面色不愉,“竟也不事先与我说上一声?”
城主柔声道:“仙长请听我道来……”
她姿态放得很低,神色间倒没什么惊慌,果然霍清源插口道:“这位,别误会,城主此前并不知情。”
“那阁下是什么意思?”修士沉声道,“这次的事情,瑶山是准备横插一脚了?”
霍清源不紧不慢道:“逢水城与兰台会一向来往融洽,此次兰台会出工出力,帮的自然是城主的忙。得知城主要以身犯险,东家连忙知会我,要我找点靠谱的人来——想来想去,还是我自己跑一趟最好。”
听到这话,众人不禁侧目。大家都是仙门中人,原本或许也不在意如今的逢水城主是男是女、年龄几何,见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孩,也就是稍一惊讶而已。
可是他们这回是要进遗迹探秘,怎么还要带上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那修士冷着脸道:“不劳费心,我们自然会护得城主周全。”
“阁下是来自衡文书院吧。”霍清源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不知名号是?”
对方不解其意,皱眉道:“戴晟。”
“好,戴师兄……”
霍清源拖长了声音道,唰地一下将他的折扇展开,晃了两晃。看他那扇骨上描金嵌翠,打开的扇面上居然一片空白,半点图案也无,“你不远万里来逢水城,是去探那遗迹的,我说的可对?”
戴晟道:“是又如何?”
“我有话直说,你别见怪。”霍清源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神情,“带着城主同行,你敢说遇到危局,两难只能择其一时,你会毫不犹豫地去保护城主,坐视你要找的东西从手中溜走?”
戴晟被他问得一窒,随即怒道:“到了生死攸关时,我怎会不顾他人安危?”
“这便是不同了。”霍清源两手一摊,“我这次来不是为了什么珍宝,不用到了生死攸关,也不用二选其一,专是为了护住城主平安。多一个人来做这个,我想你们也会更安心吧?”
安心你个大头梨……戴晟的表情明明白白地这么写着。
“哦对,是我失言了。”霍清源转头对着城主一笑,“不能说不是为了珍宝,城主正是逢水的明珠才对,又何止贵重过千两黄金。”
城主再怎么稳重也还是个妙龄女孩,被他这么一看,双颊也不由得微微泛红。
谢真:“……”
他眯起眼睛,地听着师弟调戏小姑娘,初见时涌起的那些百味陈杂已经渐渐消散,现在他只觉得,这小子果然是没啥变化。
事到如今,他多少也明白了状况。
衡文派正是当初与妖族立盟的六派之一,中间道统一度断绝,后来的弟子带着派中信物,打起门派的名号重又立业,便是如今的衡文书院。
衡文书院虽然还有衡文二字,却并未留下衡文派的太多传承,对于仙门来说,衡文派已可算是名存实亡了。
也因如此,衡文书院顶着昔日六大派的名号,平时反倒不太与毓秀、正清等往来。在仙门中处境有些尴尬,他们于是另辟蹊径,选了延国作为立根之土。
仙门号称出世,终究也不可能每天只喝西北风,既然是人,就免不得与凡世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正清在各地营建宫观,便是一种入世的途径,只是他们行事不偏不倚,绝不插手俗世纷争,多年下来才有了如今的超然地位。
衡文书院则不同,他们被延国王族供奉,平时在仙门默许的程度上,也没少为延国出力。战事是不能插手,但给王族炼点防身物件,治一治皇亲国戚那些乱七八糟的病,有妖魔作乱时遣弟子去解决,这些事还是能做的。
谢真对他们有印象,就是有次延国境内大妖兴风作浪,他们实在兜不住了,不得不请仙门同道帮手。正在四处找人试剑的谢真欣然应邀,由于砍得太快,叫拖了很久都束手无策的衡文书院有点面上无光。
那一次,刚好也是在逢水城。
此次延国探查遗迹,说不准是哪边提议,哪边实行,总之王室与衡文书院肯定都有份。
看眼下,似乎这重任却是委派到了逢水城身上,衡文书院也没派来太多人手。逢水城主则又请来兰台会为援手,把霍清源这个麻烦精引了出来。
霍清源是兰台会背后的少东家之一……不,现在应该叫老东家了,这件事谢真是知道的。只是,与兰台会有来往,和能请动霍清源出手,这两者之间可差了不知道有多远。
他与长明一路过来时,未曾听到什么风声,直到进了逢水城才得知此事,可见并未在仙门中传开。逢水城主把这消息送到瑶山,中间一定托了什么办法。
“说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人家城主进去陪你们冒险啊?”
霍清源摇着扇子,问出了在座众人的心声,“有个磕磕碰碰的多不好办,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说法?”
“自然有。”戴晟硬邦邦地回道,“要探这遗迹,就不可少了她的出力。”
霍清源眨了眨眼睛:“……哦。”
戴晟看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忍不住道:“你不问是什么缘由?”
“我问了你也未必好好答吧。”霍清源笑道,“这小姑娘文文弱弱的,还能出什么力,无非就是要用她的血脉解个什么封印,开个什么门,老套路啦——”
戴晟深吸一口气,看那表情是根本不想理他了。
谢真暗中点头,他的猜测和霍清源差不太多。若衡文书院是因此迫使逢水城主不得不以身犯险,城主担心自己安危也很正常,她一个凡人之身,要是修士们在遗迹中卸磨杀驴,又或者丢下她不管,她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找来霍清源帮手,确是一个办法,衡文书院即使不满,也会心存顾忌。
却不知道,是谁在其中给她牵了这个线?
霍清源不请自来,至少表面如此,自是没有给他准备的座席。城主起身相让,却被用扇子在肩上一压,按了回去。
“我不掺和你们的大计,随便坐坐就得了。”他环视屋中一周,见谢真这一席还有空位,便径直走了过来,坐在谢真另一侧。
谢真心绪翻涌,但也只能佯作无事。耳边听着戴晟重整旗鼓,对他们这些请来帮手的修士解说探索遗迹时的计划。说是计划,跟没有也差不多,基本就是冲进去,找东西,别死了。
衡文书院不可能把他们所知的详细据实已告,一席话里废话占了大半,谢真听得三心二意,一直在走神。他半张脸藏在阴影下,也没人注意到他心不在焉,直到他感到左边有人忽地低声说:“道友?”
随着这话出口,对方凑了过来,歪头看着他。
谢真没提防,下意识地将风帽稍稍揭起,正了正表情,问道:“何事?”
霍清源却小声道:“原来道友的真容是这个样子。”
说完他促狭地笑了笑,仿佛就是个想吓他一吓,好看看他的脸是什么样的顽皮少年一样。
谢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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