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光残照,湖上清波粼粼。眼看暮色将深,游船挑上灯火,岸边行人也渐渐少了。
延国都城左近毕竟没什么水景,难得有这么一片湖,新宛人多年来修筑的楼阁、廊桥、亭台,纷纷将其簇拥其中,把这原本不见出奇的景致装点得精巧秀丽。
若说燕乡的湖如同广袤无边的大海,那新宛的湖就是一面小小的明镜。
孟君山又想去摸身边的葫芦,最后还是忍住了。葫芦里反正也不是酒,只是带着点酒味的甜米浆,他在山里喝了一次,十分惊喜,甚至想找个机会推荐给霍清源,看看他们兰台会能不能把这个也贩到外头去。
现在他就剩这么一葫芦了,总想省着点喝。
日头落下,亭子周围也显得暗了。旁边那上了年纪的士人带着书童离席而去,这里就剩了他一个。
孟君山今天早早到了,在这小亭子里扎了根,别人来来去去,他就在这岿然不动,熬走了好几拨赏景的游人。
他手里那本讲延国民间乡野传闻的话本看了一半,被他卷了卷,塞进行囊里。
看话本是想多了解一番此地谣俗,但故事哪有看人有趣?这湖边众生百态,正是延国风情的一处缩影,虽如管中窥豹,也能品出许多门道。
再想想数年前,他也是在这湖边与那姜家小公子有过一面。异日又在衡文相遇,未尝不是一种缘分。
不过,他盘桓此处,可不是闲得没事,而是和景昀有约。
从乐桑河回来后,他边勘察山川,边搜集各处风闻,得亏仙门修士有自己的赶路妙招,不然这旅途不知道还要再花上多久。
他既知道衡文内部盘根错节,就也没联络景昀,而是等着他的消息。果然,当他特意在回新宛的路上,到衡文的书堂里露了一面后,景昀很快就暗中送信过来,约他再谈,这次不是在那小院,改到了湖边。
孟君山依约在此等待,等了一天也没见到人影。到这时候,估计是不太可能来了。
比起失约本身,他更想知道景昀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要打听也没那么容易,衡文这个错综复杂的情形,真如狗啃南瓜,无从下口。
孟君山思忖半晌,拍了拍葫芦,翻过栏杆跳了下去,把旁边一个徘徊在小路上的游人吓得倒退了一步。
他免不了多看了对方两眼。对方貌不惊人,观打扮像个游闲公子,但孟君山今日已经见到这人好几次了。
在一众游湖的人中间,他怎么都称不上起眼。不过他孤身一人,沿着湖边走了不知有几圈,说是散步吧,似乎也没多闲适。
孟君山这一日都在留意周遭,也把这人看在眼里。只是他怎么看都是个寻常凡人,也没多在意。
这回又碰上了,还把人吓了一跳,他便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对方没好气道:“看着点路啊!”
他唰地一下把折扇打开了,晃了晃。扇面上牡丹鲜妍,笔墨颜色骤然泼洒而开,就如绽放在这暮色中一般。
孟君山看了一眼,心道画得正经不错。再看一眼,突然觉察出不对——怎么看着好像是我仿着旁人风格画的?
他盯着那扇子看时,拿着扇子的公子也在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孟君山和他那带着谨慎的视线一碰,瞬间恍然大悟。对方也回过神来,皱眉道:“怎么?”
孟君山笑道:“阁下这扇子画得真是好,不知是哪位名家手笔?”
夸起自己来,他脸都不带红一下的。那公子听了后却似有些失望,冷淡道:“路上随手买的而已。”
说着,他就要举步离去。孟君山在他身后道:“当初买的,一共有两把,是不是?”
那人猛然回头,脸上现出惊喜之色,又有点懊恼。没等说话,他先左顾右盼一番,看得孟君山哭笑不得,只感觉这人肯定没干过什么坏事。速赢小说
“可算是等到你了……”他压低声音道,“是姜小弟叫我来的!”
两人也不走远,就在这亭子旁边坐下。这里四处无人,倒是个说话的地方。
对方一上来就自报家门:“我跟姜家大哥是老交情了,姜小弟年纪轻轻在衡文混得也不容易,难得托我办个事。他说拿着这扇子,要是你看到了,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孟君山苦笑:“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瞧我说的,姜小弟讲的是,你看到了就会来找我了。”公子把那扇子拿在手里,“至于怎么回事,待我想想小弟是如何说的。”
孟君山也不得不佩服了阿韵的心思。现在还不知道衡文里发生了什么,总之他大概是知道景昀与他的约定,也知道景昀无法履约,自己想来也无法亲自来此,只能托人帮忙。
他也预料到孟君山不会以真面目出现在此,又不能满山地喊人,就用了这个巧妙办法。当初,孟君山正是摆摊时卖了他大哥两把牡丹扇子,如今有人拿着这把扇子在湖边闲逛,被他看到,定会察觉到这其中另有门道。
“小姜道友还好么?”他问。
公子的表情有些复杂:“我不清楚。我只能把他的话学给你听……‘师叔被调遣往边地理事,点池苑弟子数名随行,我也在其中’,就这么一句。”
孟君山立刻领会了其中意思。阿韵说的师叔,定是景昀无疑,这也是为何他今日没有赴约。
此事一定十分突然,若说单看这一件,是否为黎暄那一派的手笔尚在两可之间,可是再加上阿韵特意七弯八绕,托人向他传了讯息,就知道这事情恐怕不是巧合。
多半是黎暄那边不知用什么办法得知了景昀的动作,干脆利落把他一竿子支了出去。有了山长的默许,想光明正大地把碍事的家伙扫走,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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