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姞患病时间太久,所以即便父亲陪伴在身边全心全意照顾,也不能治愈她的病情只能缓解。在春天菜籽花花开的季节,她常出现病情出现波动。然而这一次的病情波动让他们还算平静的生活出现的悲剧性的转折。
这一天羿姞的耳边又出现了吵闹声。
“羿景然之前差一点被害,他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是啊是啊,可是他怎么逃得掉呢,他们又追来了。他这次回来把这些坏人带回来了。”
“可怜的羿家人,这些人神通广大,没办法逃哟。要是我干脆一家人一起死了算了。”
“羿姞羿姞,快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被抓住很惨的。”
“他们能逃得到哪里去哟,天涯海角都逃不过。”
……
听到耳旁的议论声,羿姞害怕极了,她慌慌张张地找到父亲,想告诉他这件事,可是一着急,空白的大脑、贫乏的词汇、笨拙的嘴无法将事情清楚地表达出来,只能着急地拽着父亲的衣服“跑跑跑”地叫着。
父亲看着她着急的样子,连忙抱着她拍拍背安慰“爸爸在呢爸爸在呢,那是假的啊,假的,有爸爸保护你呢”。以往有用的招数这一次失去了作用,羿姞害怕极了无论如何都安静不下来,她着急地转来转去,只想拖着父亲让他快走。
羿景然看着孩子的样子,知道她是病情复发,他孱弱的身体拖不住她,于是想打电话让医院来接她去治疗。可是,这个时候哥哥羿星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哄闹着也拉着羿景然要往外跑:“爸爸妹妹一起”。
羿景然没办法,只好回身牵着老婆跟着两个孩子,四人你拉我我拉你地一起出了家门,然而就在四人拖拉着下楼的过程中,羿景然因为要照顾老的老小的小,一下没站稳一头从楼梯上栽下,抽搐了几下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羿姞的母亲吉祥看见丈夫一动不动的身体,呆站了片刻,疯一样地冲上前跪在地上,笨拙地胡乱拍打丈夫的身体,嘴里呼叫着丈夫的名字。
羿姞吓呆了,她站在楼梯上茫然地看着楼梯下父亲一动不动的身体,看到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头下流出,染红了他苍白的头发和洁白的衬衫,鲜艳的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哥哥羿星拉着妹妹,指着父亲对妹妹说:“小姞,爸爸流血了,痛痛。”
这时,回过神的羿姞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痛苦地蹲在地上蜷缩着,心里内疚极了,父亲果然被他们害死了,自己还是晚了一步,母亲、哥哥和自己一个躲不掉,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旁边的邻居们听见声响都跑出来查看,看见羿景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慌忙的上前帮忙。探了鼻息之后发现羿景然已经没气了,众人连忙相互招呼着推车的推车、抬人的抬人,欲将羿景然送到医院去。
羿母发疯地拖着丈夫的身体不让他们带走,被强行拖开后又嘶吼着撕扯自己的头发,完全没法安静下来。邻居们只好又找了几个壮年汉子欲将羿母送到精神病院去。
周围邻居的耳语源源不断地被递送到她的耳中:
“已经没气了,可能已经死了”,
“唉,羿老多好的人啊,被家人拖累了”,
“不能这样说,他也亏欠家人良多,如果不是辐射,羿星和羿姞可能也不会……”,
“啊,什么?羿景然死了”,
“羿姞,你爸妈都被送去医院了,你们两兄妹在家里乖一点”……
死了,父亲已经死了。这一刻,羿姞什么也看不见了,视野被父亲流出的鲜红的血所覆盖,只剩下满满的红,红的那样晃眼。当这片晃眼的红色慢慢褪下之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寂静的星空,中间有个星星一闪一闪地格外得亮。这一瞬间,她突然不再惧怕死亡。
她想起在那个满天星星的晚上,父亲指着天空对她说的话:“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会走向死亡,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它不过就是开启了另外一段人生。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遥望着家乡的亲人。父亲的亲人都很早就死了,现在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呢。等以后父亲也会变成星星,会在天上看着小姞和小星的。”
羿姞深深记住了死亡就是变成星星。她想着只要变成星星就不会再惧怕那些人了吧。心里做了决定,她用袖口抹了抹眼泪,给邻居们鞠了一躬,感谢大家帮忙把父亲和母亲送到医院,然后拖着哥哥回家了。
回到家,羿姞坐在沙发上呆坐着,从日升到日落。耳边从只有哥哥咿咿哇哇毫无意义的声音,到人声鼎沸。有人来家里帮着布置灵堂,父亲的黑白画像被放在柜子上,陆陆续续有称之为“学生”的人和父亲单位的领导来祭拜上香,顺带用含着“怜惜”的语气和“同情”的眼神安慰两人。
羿姞两人被邻居们拖着换了黑白的衣服,安静地坐在角落。
这天晚上,羿姞坐在窗边望着天上的星星,耳边仿佛响起了父亲的声音:“小姞,来呀,一起当星星呀。”她转头对哥哥说:“哥哥,爸爸在叫我们呢,让我们也变成星星。”
羿星什么都不懂,只是跟着妹妹重复着:“找爸爸找爸爸。”
羿姞给哥哥换了干净的衣服,自己也换了一身,然后手牵着手上楼。站在楼顶边缘,羿姞笑了,她抬头遥望着天上的星星,喃喃自语道:“爸爸,我们来了。”两兄妹纵身跃下。
接受完记忆,羿姞(湛书云)呆呆地看着头上斑驳的墙壁,叹了口气,久久不能回神。她想起在自己的原生世界也有这么一个科学家,前半生埋身在漫天飞沙的戈壁中,甘心半生辛苦,只为了支撑起祖国的底气,后半生蜷身在亏欠良多的家庭中,情愿柴米油盐,只为了弥补对家人的歉疚。
她忽然想到那句美丽而又智慧的话:这世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现在的时间段是羿姞刚刚生病,昨天入院时一直吵闹不愿治疗,医生没办法只好将她约束在床上,又注射了镇静剂。
她记得好像在首次发病的大概一月后,父亲回来了一趟,将三人接回家陪了几日又匆匆地走了。她记忆中还浮现出父亲离开时,母亲趴在窗框上遥望的那种落寞感。
其实在记忆中此时母亲的病情不太严重,只要好好吃药是能够控制的。现在回忆起来理智分析,可能是父亲长期不在家,母亲有一点抑郁,自暴自弃,不愿意吃药,这样反反复复就加重了。
所以,其实现在自己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父亲回来时,说服他带全家人一起回戈壁滩,她记得以前看的电影里好像那里也是有家属的。对于这个家庭,其他的都不重要,陪伴和团圆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就是要把自己的异能捡起来,虽然不一定能治愈,但是应该能够缓解三人的病情。自己倒是会中药调理,一是这个身体本身不会,还有就是现在这个时代,想找点中药可能也不太容易。
想通之后,羿姞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吵不闹,等着医生护士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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