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
我垂下眼,细细回味这二字。
倒是,
悦耳。
“什么时候。”我语调平平地问。
他皱眉:“嗯?”
我言辞波澜不惊:“娶我。”
他眸中漾起一道深深涟漪,“阿姐……”
我抬目凝望他,补充道:“以你另一个身份。”
他惊讶哽住。
我唇角上翘,假装没看见他的复杂目光:“酆都大帝,确然,门当户对。”
碎金墨纱大袖下掩着的手稍稍抬起,神力便将那条蛇妖原地拎了起来——
金色流光萦绕在蛇妖的四面八方,蛇妖长发飞舞,衣袂被飓风裹得肆意乱扬。
娇俏面孔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煞白如纸:“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她的身体里,竟然藏着另一个元神……是谁!你到底是谁!”
“本座记得,妖界有一刑罚,名唤天女散花,专用来惩罚以下犯上,罪孽深重,不知死活的水族灵类。”
我目光淡淡的平静催动指尖法术,“你利用我的阿玦周身神息修炼多年,借着他的龙气,才修得一身普通妖物无法觊觎,坚不可摧的鳞甲,得了化龙的机会。
可你如今竟恩将仇报,妄想取他性命,对他下手……他若不忍取你性命,本座代劳。伤他者,死!”
指尖一挑,强大神力一瞬将她打回原形。
十来丈长的紫花蛇盘在地上,昂头挺直脊背杵在石屋中,痛苦疯癫地于神力凝成的屏障内摇晃身躯胡乱挣扎碰撞——
我狠狠挥袖,金色灵力往她的蛇心处遽然致命一击。
法力撞进她的身体,穿透她的后心。
下一刻,她蛇身表皮的紫黑鳞片便如筛糠般,无数片簌簌脱落往下掉……
恰如一场天女散花。
蛇鳞嵌肉生长,这般强行为她剥鳞令她鳞肉分离,她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不过片刻,那嫩滑的蛇身便渗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蛇本身是不会说人话的,早前考虑到她话多聒噪,真要收拾起来怕是会将我吵死,于是我便封了她的修为,夺了她说话的能力。
是以此刻她虽承受着莫大的痛楚,但除了疯狂摇撞身体去狠碰灵力屏障外,并没有发出让人厌恶的其他声响。
勉强可算听话安静。
“老婆……”身边男人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欲言又止。
我目露玩味地回眸看他,“心疼了?”
他一怔,慌了神,“你又冤枉我,我只是想留她一条命,问些问题。”
“留她一命。”
我笑眼盈盈地故意走近他,抬手,指尖搭在他胸口强劲有力的起伏上,在他心猿意马时,把头靠过去,“阿玦,我留她一命,你会替我报仇么?她可是让我的凡身,吃了不少苦。”
我问得平静,却引得他脊背紧绷,神经紧张。
“你信我。”他微微哽咽。
我淡笑:“可是,她伤了你,她碰了本座的底线。外面那个还有一口气,没死透,你可以问他。”
“老婆……”
我咔嚓一声撕了他肩上衣物,在他毫无防备时,张唇覆在了他伤口处。
他情不自禁地闷哼,双手搂住我腰身。
我暗用神力将他伤处的蛇毒吸了出来……
舌尖轻舔了下他的血肉白骨。
他握着我腰肢的一双手狠狠一颤。
我眯了眯双目,吸完毒汁,唇从他心口离开,“疼?知道疼,才对……阿玦,我非常喜欢,如今的身体。”
说完,我手上用力,猛推开了他。
拂袖转身,我冷冷朝鳞片落了满地、一身血水的蛇妖道:
“蛇妖妩媚,吸食魂魄罪孽深重,打伤地府大神更是罪不可恕,今日本座便罚你,剥鳞抽筋,打入寒冰地狱,压进铁鹰山,永世不得出!”
抬手施法强行抽出了她的蛇筋,剥出她的记忆。
蛇筋抽体,紫花蛇顿时身上一软,轰然倒地——
我随即一掌震裂地面,打破了画中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阻隔,掌心稍一用力,地动山摇间脚下的裂缝越开越大。
蛇妖身软体弱的无力再逃,刚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昂起头,就被一道金色法力按头压进了裂缝里,随着无数碎石一道坠进了无底深渊——
“救我、陛下救我,啊——”
哀嚎声很快就被散落的碎石掩埋,消匿在了宁静的画中世界。
我黯下眸光,徒手捏碎了蛇妖的半仙蛇筋,拿着她的记忆,打算交给他。
“你何必亲自动手,你知道,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废物了,不需要你舍命保护。”
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压下体内迅速流失神力的不适感,回身与他四目相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感应到你有危险,我就会苏醒。
即便知道你如今已经是酆都大帝,区区蛇妖伤不了你,可我还是想,帮你出这个头。
也许,是因为你从小便在我身边长大的缘故吧。”
手中光团交给他,我捋了捋广袖,抿动干涩的唇瓣,“阿玦,我想出来看看你。想知道我不在,你过得好不好。
当年你那么想逃离我,如今,我放你自由。照顾好自己。别为了救我……误入歧途。你该忘了我。”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长臂一揽,忽然紧张地把我按进怀里,下颌压在我肩上,吐息沉重:“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现身的这几分钟,我等了多少年!
现在,你竟然让我忘了你……迟了,夫人,你听清楚本帝的称呼,你是本帝的夫人,本帝绝不会、放弃你!”
“我是带着你的执念而生,你对我的情太重,令我生来就对你有男女之情。阿玦,这么多次的天谴,你便没有悔过么?”
“我这辈子最悔的事,是当年轻狂,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以为逃离你便是解脱,殊不知你是我唯一的救赎……我已经错过你一次了,这一次,我死也不会放手!”
“性子还是这么偏执。”
罢了,有我护着他,总不至于真让老天爷收了他。
“总这样出来,会不会太伤元神?”他按着我后背,难得体贴。
“本座不是转世。”我稍稍偏头,附在他耳畔淡淡说:“本座一直都是自己,只是你助本座养全了三魂七魄,而本座的元神尚还残缺,所以本座的力量与记忆会随元神而沉睡。
只有……机缘到了,方会出来。偶尔解决个麻烦,绰绰有余。阿玦,你日夜相伴之人,也是本座。”
“我当然知道,我从头到尾都清楚,我要的人是你。”
“嗯,那现在,还恨我么?”
他手臂收紧:“我、错了。”
顿了顿,又急着问:“当年在浮尸海,是不是你把我捞上去的?是不是救我的人,一直都是你……三次!可我,却在你生死攸关之时,转头离去……丢了你两次!是不是!”
我瞧着他急红了双眼,没回答他。
那段记忆,属实不太好。
轻轻推开他,我回头看向风尘仆仆赶来的土伯,“阿土。”
青衣男人的容颜一如往昔,分毫不改,只是那双素来清澈的眸里,再不似往日干净纯粹了。
我死了那么多年,他也藏了那么多年的心事。
男人一个踉跄瘫跪在地,颓败落泪:“别怪我,自作主张。”
我温和启唇:“土伯,还是你最知我心。”
“娘娘……”
灵力从我袖口流散而去,我亦没有遗憾地闭上双眼,倒进了阿玦怀里。
“鳞儿……”
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把我带回家的,身体再有知觉,是被一道法力灼出来的。
“白竹你行不行!你不行就让南尊来,鳞宸等会儿不被疼死也被你一个手抖治死了!”
“别叫了别叫了,我这不是多年没练手,技艺生疏了么?你能不能不要离这么近,等会儿被醋坛子看见了又得给你甩脸子!”
“啧啧啧,真是时过境迁,土伯你的地位简直一落千丈啊。遥想当年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可是你,现在倒好,你成外人喽!”
“南尊有闲心在这调侃下官,还不如多耗点脑细胞在哄白竹回心转意上。
南尊当年为了自己的情妹妹设计白竹,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若不是南尊现在还死皮赖脸的缠着白竹不放,下官真以为,南尊对白竹从始至终都没交付真心,接近白竹,只是为了拿到您情妹妹想要的东西,取走白竹的性命。”
“啪——”
好像是桌子被人拍烂了。
“土土土、土伯你过了哈!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对小竹子是情深似海天地日月可鉴,我哪有情妹妹!”
“你滚!再来找我我一掌劈死你!”
“竹子你不能这么绝情啊……别别别,别动手!我是来救人的,你把我赶走了万一等会儿需要我。”
“大帝,白竹技艺不精,刚才还误伤到了夫人。南尊聒噪,刚才还想扒夫人的衣服,下官对他二人实在不放心,还请您亲自前来为夫人疗伤。”
“……”
“……”
“过了过了!土伯你这个小人,卑鄙小人,啊你怎么能告状,你还告状!好啊,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须慕淮!再不走等会那小疯子真要冲过来打人了!”
“竹子莫怕,咱俩联手何须惧他!对了,你在下面修炼这么多年,修为突破到什么境界了?”
“你脑残啊,我在下面是守阵的!我突破个屁啊!往生大阵与外界隔绝,我的修为还停在当年……嗳你拽我干啥?”
“啥也别说了,打不过,再不跑就来不及了!那小疯子听见我想扒他媳妇衣服,不得直接从酆都神宫冲上来提刀砍我!功曹几条命都拦不住他,恐怕这会子神宫门前的狗都得被他踢两脚!”
“真是出息……大帝,您回来了。”
“传旨,须慕淮看管六道宫不力,罚清扫灵兽粪便三个月。”
“冥殿禁地豢养的灵兽没有一千也有九百,让南尊一人清理,是否太劳累了些?”
“本帝就是要累死他!”
“……”
体内那道灼烫感终于被抽了出来。
领口一松,肩上衣物被一只手温柔地慢慢褪下。
“本帝真是信了他们的邪,治个伤都不会!白竹当年自诩是混沌宫第一医神,现在治不好鳞儿也就罢了,还把她烫伤了!本帝看她那双手……”
“咳,你要是真剁了白竹的手,她会不高兴的。息怒。鳞宸的身体,怕是只有你能治了,她是你用血肉所筑,别人的法力,她会有排斥反应。”
“本帝就不该将鳞儿交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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