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等等,或许那个人,只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住了,他会来,他会……”
她松了口气,打断我:“来了,又怎样?”
我语塞。
是啊,来了又怎样。
难道会抢婚吗?
可我心里的答案是,不会。
“我们,与他人并不一样,我们是神祖创造出来,守护这片天地的。
我们的儿女私情,与天下安危相比,根本不足挂齿,我们若因一时之贪,而舍弃万灵于不顾,这便违背了我们生存的意义。
自我生来,我便不是我,只是这世上,成全所有人的上古神……”
“你在难受。”我望着她,微微凝噎。
她理了理大袖,勾唇扯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最开始,被他误会,看着他为别的女人算计我,从我手里盗取地灵草的时候,是挺难受的。
后来,他陪着心上人在外养伤,土伯去传话,让他下山回来见我一面,他却说,我的生死与他无干……不知为何,心里反而好受了些。
如今,我已不是很难受了。很多年前,我便在担忧,我若消失,他会不会活不下去。
现在,我终于把他养成了一株无需攀附我而活,生命顽强的小树,我该开心,才对。”
“可这样,你会心痛。你真的甘心被他误会一辈子吗?”我心酸着问。
她说:“不甘心啊。自然是不甘心……不然,你也不会感受到心底难受不适。
但那会子,我想的是……人死如灯灭,生前种种皆成灰,什么都不知道了,便也不在意自己清不清白,会不会被人怨恨一辈子了。
用他对我的怨,换他余生安好,顺遂地活下去……倒也挺值。”
我拉住她冰凉的手,哽咽道:“为什么要独自承受这么多,难道当神仙,就连七情六欲都是剧毒么?你忍了那么多,你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鳞宸,你要明白,你我虽同为一人,但却是不同的存在。
我的身份,不允许我有私欲,因为除了他,我还有千千万万的无辜生灵,等着我去解救。
我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我身在神位,我的本职,本就不是渡一人……
如果,我也像其他人一样,为了所谓的爱情,困住自我,忘记本职,忽视众生疾苦,那我就不配为神,被人供养。
鳞宸,你比我幸运,你不需要想这些,你唯一的目标,就是努力向上的活着。
可你,又是不幸的,因为你我,本就同为一人,待时辰到了,你也会像我一样,选择为了更多人而牺牲。
所以,鳞宸你要好好把握现在的幸福时光,珍惜眼下,珍惜身边人。”
我瞧着她清澈明亮的美眸,问她:“这辈子,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吗?”
她嫣然一笑:“我们,会努力活下去的。为了彼此,为了那个在意我们的人,活下去。”
“你、究竟是谁?”我哽了哽嗓音,抓着她的手不放。
她美眸平静无澜,“我,是你。”
我追问:“那我,又到底是谁?”
她温柔说:“你我,见过的。在后土祠,在梦里的,六道宫。”
后土祠……
后土!
半梦半醒时分,我隐约听见了两人的攀谈声:
“五万功德,可不是笔小数目,怪不得你前一阵一点儿也不着急,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她的魂魄还处于破碎状态,唯有大数目的功德,才能为她修补灵魂元神……本帝本想将自己的功德给她,可她、不愿意要。”
“后土心疼你,自然会抗拒你的功德。只是……龙玦你要做好准备,她的魂魄被修补好以后,大概率,会将从前的事慢慢想起来。”
“本帝、会向她解释,求她原谅。”
“这可不是向她求原谅的问题,本尊是说,你得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同她解释那个女人的事!
你以前干过什么缺德混账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那地灵草是你想偷就能偷的么?你知道地灵草对她而言,有多重要么?
一旦遗失地灵草,冥界就会陷入晃动,神宫不稳,冥河水逆流,山峦崩塌……整个冥界会隔三差五的地震,阴间随时都有可能被埋入废墟之下!
当年若不是她当机立断,用自己的神力稳住了冥界八方世界,你啊,早就被神祖提到天界去,千刀万剐了!
你那时候,只因那个女人娇滴滴一句需要地灵草养神魂,你就跑去,不顾你阿姐安危把地灵草拔了,你明知道,你盗了地灵草是重罪,你阿姐遗失地灵草也会被天界问责。
你不顾自己生死也就算了,你还非要牵连你无辜的阿姐,若当初遗失地灵草的是别人,早就被逐出冥界了!
你还把地灵草给一个、一不能为冥界做贡献,二,还满腹心计,蛇蝎心肠的女人用……
你阿姐的命,就那么贱吗?
你可知,当年你阿姐虽不曾被冥王与神祖责怪,但是为了给冥界众生一个说法,你阿姐还是进十八层地狱,领了九千道刑罚。
她的身体被人用鬼刀划了一万零八刀,全身筋脉被挑断了八次!
她的脊骨,被人用石锤敲碎了九十九次,还受了六百多道天雷。
她修为高深,虽说能扛得住这些刑罚,可皮肉之苦,还是让她回来就昏迷了两天两夜,你知道么,小竹子给她换衣裳的时候,她的墨袍被褪下来,似水洗一般,哗哗啦啦的往下流血。
竹子把那身衣服拿给我看,我心里都痛的受不住。
她是那么高贵骄傲的人,就因为你这个孽障,下十八层地狱被他们如此磋磨!”
“那时候我盗取地灵草,确实是存了报复她的心态……本帝,不知道……”
“不知道第一回将你从那吃人的海水里捞出来,还坐在你身旁吹竹叶的白衣神女就是你阿姐。
不知道你阿姐当初是先救了你,再去救人皇。
不知道,你心心念念多年的女人,不是那个冒牌货,而就是你存心报复的阿姐!
所以你才下手这么狠。土伯说得对,你就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小变态!”
“本帝对不起阿姐……阿姐,你回来,地灵草,我还回去了。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都隔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同她道歉有什么用。再说,我们心疼她,她自己可是甘之如饴的很!
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想问你,如果重来一次,她嫁给人皇那日,你会去抢亲吗……”
“会,我会阻止她以身化六道,阻止她,离开我……”
“但人家,可不会跟你走。当初冥界与人间联姻,是神祖的旨意。
往后种种,便如后土所说,早就在她诞生时,便已经注定了。
如果你去抢亲,应该只能圆一圆她的心愿,更改不了什么。
哎,小疯子,你不会真的打算对六道动手吧,万一失手,天上地下都饶不了你。”
“阿姐的元神被困在六道中,只有从六道里取出阿姐的元神碎片,阿姐才能完好无损地归来。”
“风险太大,你阿姐,也不希望你做这种傻事。现在的小宸宸不好吗?没有了上辈子的烦恼,她过得很开心。还这么粘着你,你就当娶个凡人老婆,也挺不错。”
“可阿姐,总有一天要恢复记忆的。鳞儿不是转世,她就是阿姐,阿姐的元神不回归本体,我怕,时日长久,她体内的元神碎片支撑不住。
十年百年可以,千年万年呢?一块碎片,终会有散去的一日,我好不容易才给阿姐争取了重生的机会,我想让她活着,完完整整地活着,哪怕她怨我、恨我,我也甘之如饴。”
“哎,她活着的时候,她疯,死了以后,你疯。你们俩真不愧是意趣相投。”
“不管怎样,这辈子,我都会护好她。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六道困你,本帝便毁了这六道……
只要你能活下来,我什么样的天谴,都能受得住!”
——
睡醒一觉,我昏昏沉沉地被龙玦拉出去吃了早饭。
“没睡好?昨日不是睡得挺早么?为何今天还是哈欠连天。”
他将一个小笼包夹进了我的碗里,我无精打采地咬一口:“昨天晚上,我好像梦见了……后土娘娘。”
他手一顿,抬眸诧异地看着我:“你梦见了,后土?”
我点头,百思不得其解:“你也觉得很奇怪对吧!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梦见这位神,梦里的她,很哀伤。
她、好像嫁人了,嫁给了一位……皇帝?但实际上,她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他出现。
只是她等到最后,那个人也没现身。
我仿佛能感受到她的难受,她一皱眉,我的心也会跟着隐隐作痛,我问她,为什么不想嫁,还要嫁。
她和我说,那是她的命,改不了……她还说她很羡慕我,她说不当神仙的日子,是她梦寐以求。
她和我说了很多……我醒来后,记得就不那么清楚了。
对了,她临走,还让我转告酆都大帝,说……六道安稳,是她心之所向,她不希望酆都大帝为她再做傻事。
就这样,亦挺好。”
他低头,幽深的眸愈发黯沉。
我噎了个小笼包,问他:“你说我不会是真的遇见后土娘娘了吧?后土娘娘和酆都大帝……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让我单独带话给酆都大帝。”
“她是……酆都大帝的阿姐。”龙玦安静了许久,才和我解释:“她对酆都大帝,有养育之恩。”
“哦,长辈。”我打了哈欠,八卦地继续追问:“她嫁人了?嫁给谁了?她一直等的那个人,又是谁?在梦里的时候,我好像也认识那个人……但就是这会子记不起来了。”
“她、是嫁人了,不过没成。”
龙玦继续把剩下的小笼包都夹进我碗里,面不改色道:“据说,上古时期后土娘娘领天命,嫁给人皇,可人皇早已心有所属,与后土娘娘成婚,双方都不情愿的。
人皇丢下自己的心上人与后土结为连理那日,人皇的情人突然出现在了婚宴上,大闹了人皇的喜堂,搅了两人的婚礼,两人最后不欢而散,这桩婚事也就此作罢,因此后土娘娘,还不算人皇的妻子,不算嫁了人。”
“人皇,和后土娘娘?”
我噎着包子惊讶道:“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听起来好刺激,人皇的情人胆子真大,这两尊大人物的婚事都敢搅。我佩服她!又是一段精彩的三角、不对,四角恋!”
“人皇奸诈狡猾,本就是骗婚!与后土娘娘成婚,也是为了利用后土娘娘……
他们的婚姻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成婚是顺从天意,如若没有他情人那一闹,后土娘娘与人皇,大抵婚后也会各回各任职的地方,偶尔需要,才会有交集。”
“所以他们只需要有个夫妻之名就行,他们的夫妻身份只是为了更好地、办公事?啧啧,这和古代的联姻还是有区别的。我还以为,联姻结婚,她就要献身给那个陌生男人呢!”
龙玦眼底暗芒一闪,默默捏紧筷子,脸色难看道:“献身?那浑蛋也配!”
我见他此刻的情绪略有些不对劲,撑腮猜想他以前肯定和那什么人皇有恩怨纠纷。
不过也合理,后土娘娘是养育他长大的神女,他必然是希望后土娘娘未来能有个好归宿的,而不是被人利用当作棋子,被迫去嫁自己不想嫁的人……
后土娘娘身化六道后,他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这些年来,他肯定有不少委屈想同她诉说。
他应该,很想念后土娘娘吧!
“我可能是做了太长时间的梦,现在实在瞌睡得很……”我敲了敲脑袋,扑到他身上耍赖:“我们等会儿再接着睡几个小时吧,再熬下去我灵魂都要出窍了。”
他轻轻帮我按压太阳穴,“夫人可真是个懒虫,罢了,想睡就睡吧,我陪你。”
“嗯。”
只可惜,我刚吃过饭,没等龙玦洗完碗,就受不了的一头撞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了。
“夫人,你睡着了?”龙玦没良心地捏了捏我脸蛋。
我艰难的睁开眼皮,抓住他的手抱在怀里,“你别闹,是真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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