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现场的舆论倒戈太快,谢沐瑶青着脸忍不下去地猛地站起身,急躁地开口反驳:
“行内人谁不知道鬼谷大师前两年就隐居避世当道士去了!连美协主席都联系不上他,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冒名顶替!”
“冒名顶替?”我嗤笑一声,暗暗嘲讽:“论冒名顶替的手段,我其实是比不过谢小姐的。毕竟我无权无势,拿不出巨款购人画作买人奖项,也雇不起亡命之徒,当街行凶。”
此话一出,台下的吃瓜群众们顿时尖起耳朵摆出了一副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的表情……
谢沐瑶心虚的涨红脸:“你!”
只是不等她再发作,省长夫人就急着站起身护崽了:“东君!你给我好好说话,你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我不卑不亢地笑笑:“我信,我当然信,毕竟您是省长夫人,您一句话,我可以一无所有。
不过夫人您可真是沉不住气,您的女儿前两天还挂在本地热搜榜上,今天就出现在我们的颁奖典礼上,您不怕引来诸位文艺界的前辈不满吗?”
我特意提了谢沐瑶的身份,台下的观众们也很给力的配合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说起难听话:
“这就是省长夫人的女儿啊,怪不得能空降当嘉宾,她的简介上好像还是美协副主席,她有什么成名作吗?这就成咱们省的美协副主席了!”
“你没看获奖这几位前辈几乎全没入协会么?美协的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是啊,连人家东君前辈都没入美协……还是省长的权力大啊,咱们输就输在没有一个省长爹。”
下面的嘲讽声音越来越多,谢沐瑶许是觉得没脸了,迫不及待地企图把话题扯回我身上:
“东君!你少转移话题,既然没有人能证明这幅画是你画的,那你就是假冒,就是抄袭!你有本事就把鬼谷老先生请到现场,让他亲口承认你就是他的徒弟!”
“你也说了,大家都知道我师父闭关当道士去了,他既铁了心不问世事,是肯定不会到这种混乱的地方来的。”我淡淡道。
她听我请不来鬼谷,顿时就松口气得意地笑了:“口说无凭,你还是等下次能够证明自己究竟是谁了,再来参赛吧!保安,把这个无关人士给我请出去。”
“我看谁敢!”
我哥一声怒喝又把刚打算上台的两名保安给吓退了回去,大步走到我身边,不管谢沐瑶的铁青脸色直接宣布:
“颁奖继续,等典礼结束后,我们会就此事召开新闻发布会,为东君小姐证实身份。刚刚都是误会,请诸位见谅。第一名的奖项,暂不予取消。”
“大哥!”谢沐瑶捏紧拳头脸色难看道:“你可是有老婆的人!”
这句有老婆……如果这些记者们正常发挥的话,我猜典礼一结束就能看见我哥以权谋私内定情妇做大赛第一名的热搜……
谢沐瑶的心肠还是这么歹毒。
省长夫人大抵也没想到谢沐瑶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么损她儿子名声的话,老脸发紫地沉声斥责了句:“瑶瑶,你胡说些什么呢!”
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无奈拿出手机,果断拨通了我师父的视频通话。
好在我这回运气比较好,我师父竟然只过了十几秒就接通了电话……
不久,师父那张老脸出现在手机屏幕里,一身藏青色的道袍,老眼炯炯有神,看起来还和几年前一样精神矍铄。
“咦,这屏幕上为啥会有我的人像?小宸宸?哎?你这是怎么了,脸咋这么白,好端端的戴什么口罩?你你你,你脸上的疤呢!
小丫头你不会真听了那些无良商家的忽悠去整容了吧?花多少钱!看起来是比以前顺眼,但是都丧失个人风格了!
你今天咋突然想起我了?
哦,你是不是看见你的小师弟了,哎,不怪师父瞒着你另收徒,主要是他家太有钱了,我不收他爸就要拿钱砸死我,你知道的,为师这人向来不将金钱等俗物看的太重……”
师父大约还不知道他如今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被我手里的话筒给传扬遍了整个颁奖典礼的大厅,将做为他的呈堂供证!
“我没整容,只是那个疤掉了而已,嗯……自然脱落,你可别污蔑我。”
我不悦地反驳回去,着急为自己正名,但……我突然抓到一个重点:
“你你你、你又收徒了!你不是说这辈子只收我一个吗?他爸用钱砸你你就收,当初是谁和我说,要是再收徒弟就嘴歪眼斜手抽筋的!”
我师父不要脸地咳了咳,“哎,小宸宸啊,你要理解你师父,自从你回老家以后师父就孤独寂寞冷,没人陪师父一起喝茶赏花了,你一走,又是好几年都没消息,为师这不是想多养几个徒弟给你作伴嘛!”
“多、多养几个?”我脸黑,“你到底又收了几个!”
师父抽了抽嘴角,心虚地挪开眼:“啊!也不多,不算多……就、就一二三四个……”
我:“……”
这叫不多?!
“师父我还是不是你唯一的大宝了!”我暴躁。
师父怂包的咳了咳,赶紧努力安抚:“那那那,当然还是唯一的大宝,只是多了个二宝三宝四宝……
今天和你见面的是老四啦,师父去年刚收的,对你这个大师姐可崇拜了,咋样,奖金到手了没,到手了记得给师父买瓶八二年的桃花红。
哎,不用亲自送过来,让你小师弟送来就成了,你不会喝酒,过来也没用……”
我对这个不靠谱的野生师父越来越无语了:“师父桃花红没有八二年的……师父你还记得我当年送你的两幅画吗,一幅白鹤,一幅青鸟。”
“记得啊,那两幅画你师娘比较喜欢,现在被她拿去糊窗户了!”
我:“???”
拿老娘的画糊窗户?!
“说是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道系,很雅。”
我深吸一口气,算了算了,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师父,你的酒估计喝不上了。”
“为啥?你舍不得?”
我干笑笑:“我是那种人嘛!就是,颁奖现场出了点小麻烦……有人说我抄袭那幅白鹤图,怀疑我和你徒弟是两个人,让你老人家亲自滚过来给我作证。”
我师父的老脸肉眼可见的阴了,片刻,我师父端起大师架子瓮声道:“你们这一届的评委是谁?有没有一名叫徐红的?”
徐红……我往评委席的座签上扫了一眼,还真见到了这个名字,而被点名的评委已经神色惶恐地站起了身。
我颤颤点头:“有、有……”
徐红啊,座签上写的是国家美协理事长!
师父发令:“把手机给他!”
我吞了口口水,默默走下台把手机递给了那位理事长……
于是,我师父一见那位大佬就劈头盖脸地吼了他一通:“小徐啊!是我老了还是你长本事了,那是你师妹啊,你有啥可怀疑的,你老师教出来的徒弟你都认不出来了?
小徐啊,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果然是太久没见,我又远离了名利场,你们都把我忘记了。这么重要的大赛你们都不提前做背景调查的吗?
大赛现场你整什么幺蛾子,你小师妹可是个女孩子,脸皮那么薄,你看你把她逼得都给我打电话求助了,我就收了这么一个女弟子啊,你们是不是又想搞暗箱操作那一套?
我告诉你,我俩徒弟的奖项,既然已经评出来了,那就是他们靠真本事得来的,你要是敢让人给我扣了,我现在就滚过去和你聊聊人生!”
“对不起恩师,我我我,我也是不清楚……这事是颁奖典礼开始以后才发生的,是省长夫人举报……”
“呸,省长夫人什么时候插手咱们这一行的事了!她是咱们的行内人吗?我等会儿就打电话给老白,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老白……
师父他竟然认识白长安……听这个称呼,好像还挺熟。
那位理事长还在诚惶诚恐地不停道歉,我扭头,目光寻找了一圈,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那位事先就站出来给我证明的年轻男生……
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龄,少年感十足。
他应该就是我师父口中的那个小师弟了吧。
少年抬头撞上我试探的视线,立马兴奋地冲我招招手……
得,确定了,就是他。
又一位任性的富二代!
经过我师父友善的确认后,那位理事长脸色难看地宣布颁奖典礼继续。
而谢沐瑶母子俩这会子再次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心虚的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折腾了这么一遭,我虚弱的身子有点撑不住了,小腹还隐隐作痛,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站都站不稳……
李秘书好心走上来扶住我。
颁奖的流程总算步入了正轨,由于我拿的是第一名,所以领奖也是头一个。
等所有人领完奖杯后,还有个获奖者一同在台上等嘉宾送证书的环节。
白夫人特意和那位理事长交换了位置,拿起礼仪小姐手里的证书,不甘心地送给我……
证书放进我手中的那一刻,她忽然凑近,附在我耳畔低声挑衅了句:“你还真是命大,昨天,竟然没将你撞死!”
虽然,我同她并没有感情,也从未想过认她这个母亲。
但被自己的亲妈诅咒怎么没被撞死……
我心里还是有些酸涩的。
我低头,略微失落地吐了口气。
摘下自己脸上的口罩,平静昂头,对上她的怨恨目光,勾唇苦笑,“一开始,我并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巴不得自己女儿死的母亲……现在,我明白了。”
“你、你……”她瞧见我的真容,陡然脸煞白,眼皮子跳了跳,两瓣红唇颤得厉害,眼眶里迅速凝出了一片泪迹,不敢相信的哑声嗫嚅:“是你、竟然,是你……是你,我的、我的……”
我怕下一秒她的眼泪就真要飚了出来,到时候,委实丢脸。
别开目光,收过证书,我和不远处的哥哥说:“白总,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手腕忽然被女人抓住,她压着本就沙哑的嗓音,是真的怕了:“我、我没想、没想让你死……我、我不知道是你……”
哥哥阔步迈过来强行掰开了她的手,没好气地沉声提醒:“她昨天出的车祸,也就是刚刚才清醒,你现在不要刺激她,她身体太弱,经不起你再折腾!”
“小霖,小霖她是、是……”
“是我妹妹。”白霖眼神清冷的坚定道:“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都是我妹妹。”
“小霖……”
哥哥没再管白夫人的情绪状态,抓着我的手腕就带我离开了会场。
刚下后台,好巧,竟然又碰见了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是白长安。
看见白霖把我带过去了,白长安红着一双老眼赶紧迎过来,心疼地抓住我双肩仔细检查:“撞到哪了?我看见现场视频了,全是血……脑子还好么?没撞坏吧!你真是,吓死我了。
我也不知道小霖究竟把你送到哪个医院了,你现在应该多休息,不能这么到处乱跑……孩子啊,你哪里疼,告诉我,我带你去好医院检查,可千万不能留下后遗症。”
“白省长。”我受宠若惊地不自在推开他,生疏道:“这不是在桃花镇,人多眼杂,请白省长和我保持距离,免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长安瞧着我冰冷的面色,怔了怔,老眼婆娑地倏然苦笑:“也对,这不是在桃花镇……你也,不打算认我这个父、堂伯了。终究是我们一家,对不起你……鳞宸,别怪我们。”
我淡然一笑:“白省长言重了,你们没有对不起我,都过去了。我不会怪你们,以后,也永远不会。”
“小霖说你伤到了头和内脏,现在别闹脾气,听话,孩子……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仿佛一瞬苍老了二十岁,泪眼朦胧的凝视着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回家……
我仔细回味着这两个字,只觉回家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味同嚼蜡,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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