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全寝室就他自己觉得他没暴露。”朝有酒想了想,“他有时候被吓到的表现太激烈了,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叫叫就像误入狼群的羊。”赵青云一笑。
朝有酒心说不至于。
“不,说错了,”赵青云又说,“叫叫就像误入狼群的乌龟。”
这个比喻倒是挺准。
朝有酒不觉得张灵均真的会受到什么伤害,这个室友是他从未遇到过的类型——也有可能是过去遇到过,但他当时没有意识到。
张灵均有一种奇特的迟钝。
这种迟钝虽然严重阻碍了他的交友情况,可是从另一方面看,也让他避免了经受外界的干扰。
如果能专心地投入到某件事当中去,或许他会在未来做出了不起的成就。
“至于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一部分原因是我想让他一个人在寝室里继续搞他的秘密,一部分原因是我心情不好。”
说到这里,赵青云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带着轻微嘲意的笑容。
“还有呢?”朝有酒问。
“两个理由还不够?”
朝有酒对比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经历,斩钉截铁地说:“不够。”
“……”
赵青云叹了口气,说:“很难在不泄露叫叫秘密的情况下把情况讲清楚。我坐在这里的每一个理由都和叫叫的小秘密有关——不如你去敲门?等叫叫开门,你正好可以顺理成章地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是你会做的事。”朝有酒一本正经地说。
他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很正常,可是赵青云的表情却肉眼可见地变低落了。
这人的心情也太多变了。
情绪这么不稳定,让人觉得他正处于一种十分危险的精神状态之中。
朝有酒想了想,问他:“你开始写新作品了吗?”
“……”
赵青云做了个动作,让朝有酒大吃一惊到差点从楼梯上弹跳起来。
他慢吞吞地吮了一遍下唇,然后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悲伤地垂下眼角,鼓起脸颊。
这个表情实在太难以形容了,以至于朝有酒根本找不出什么恰当的词来进行描述。
这一刻就好像是他突然发现了猫的另一面,而那种神秘莫测又变化多端的形象,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建立起来,想要摧毁它,却只需要短短的一个瞬间。
赵青云不再像是猫了。
他更像是个孩子,还是个尤其早熟的孩子。
尽管他确实聪明得远超常人,能用独特的视角去分析和审视一切,可推动他这样努力地进行分析和审视的,却又正是那颗属于孩子的、总感觉自己无能为力的心。
等等。草啊。
……傲娇大小姐。
如今朝有酒已经知道傲娇大小姐这个标签后丰富的潜台词。
……草啊,傲娇大小姐。草啊。还真是就是赵青云。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地给自己的女装状态找人设啊。虽然认真和投入是个优点,可是有些事真的没必要认真和投入的。
朝有酒停了一会儿,赵青云迟迟不说话,他只好说:“还没想好要写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出来,不仅仅是不知道下一本写什么东西,连感兴趣的题材都找不到。有时候脑海里也会浮现出一点碎片,而且非常精彩,可是碎片又没用。碎片只是看起来具有诱惑力,就像夏天时候冰镇过的碳酸饮料——稍微喝几瓶当然无伤大雅,可让它替代白开水就大错特错。我需要的是一整个故事。”
朝有酒没有真正体味到赵青云在说什么。
但他一向擅长理解他人,于是他擅自在脑中把赵青云的话翻译了一遍:
我整整一个月时间都被锁在家里,只有扔垃圾的时候才被准许出门,在这一个月里也无法和任何一个朋友或亲人取得联系。
朝有酒立刻清晰、强烈地明白了赵青云的痛苦。
“我说,醉哥,你有过什么失败吗。”
朝有酒回忆一圈后说:“每一个人都会经历失败。我也不是例外。”
“但你想不起来你过去的失败了。”
“……我想,很少有人会特意记住自己失败的经历吧。”朝有酒说。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赵青云曾经说过自己的记忆力很好,而赵青云完全不是会在说话时夸大能力的人。
“不需要特意记住。根本不需要用心去记,失败是会牢牢地烙在心里的,愤怒、无力和、挫败和耻辱会把其他所有情绪都挤出去,如果挤不出去,就把它们全都碾碎。”赵青云说,“而我说的不是某一件事的失败。不是高考的失败,也不是恋爱的失败,我说的是另一种失败——”
他忽然换了个话头。
“醉哥,”他说,“你有什么梦想?”
草啊为什么要在日常生活里提到这种严肃的话题。
不如说,最让人吃惊的是,为什么你能在日常生活里那么真诚地为此难过。
“我没有什么梦想。”朝有酒说,“我不习惯思考太遥远的未来,也不习惯给自己一个需要用一生来完成的目标。我更希望我能过好眼下的生活。”
赵青云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安静地点了点头。
不同平日,他现在看上去有些虚弱。
“那你比有梦想的人更强大一些。”他说,“过好眼下的人生,比实现梦想更需要伟大的付出和意志力。”
“……”
赵青云说的很多话,朝有酒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为了维持对话,他只好努力找话题问出口:“你的梦想是什么?”
“不知道。”
草啊。你洋洋洒洒说这么一通,最后给我来句不知道……草啊想打人了。
“但我应该有一个梦想的。”赵青云喃喃地说,“我甚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我本来是最应该对梦想这种东西嗤之以鼻的那种人……我最开始的计划是靠世界前五的名校,专门请了老师来纠正我的口音,他们拿的是顶级名校的学历,专为富豪的子女服务,和他们相处久了很容易就能发现梦想大多是泡沫。他们过去的梦想是做一个诗人、组一个乐队、成为足球明星或者成为导演,可是最后他们在梦想道路上的努力没有让他们实现梦想,而是成了他们能获得现在这种职业和收入的砖石,他们死去的梦想搭建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的框架,我简直想象不出来比这更能侮辱梦想的情况了……但最坏的是,我其实很害怕错的是我。我很害怕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梦想真的一点也不特殊和高贵,毕竟这是个会让人吃不饱饭的东西。生活本身就是最接近真理的吧?如果梦想让人吃不饱饭,梦想接近真理吗?梦想可以和真理背道而驰吗?”
“你没有说到根本性的那一点,”朝有酒想也不想地回答,“并不是梦想让人吃不饱饭,而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才华和运气,能靠着梦想吃饱饭。”
“其实我根本不用考虑这些东西,因为我又不需要靠梦想吃饭。”赵青云说。
“……”
“不过你说的我也知道。我不知道的是我是否有足够的才华。如果我有足够的才华,但是没有足够的运气知道我有才华呢?如果我有足够的运气,但是我的才华根本配不上这种运气呢?”
“……”
“别想了,我不是在向你询问答案。”赵青云说,“还是接电话吧,你手机响了好一阵了。”
朝有酒站起来,心事重重地接通了电话。
“喂。”他说。
“醉哥……”杜若在电话的另一端小声抽泣,“醉哥你现在忙不忙哇……你现在能出门吗……”
“怎么了?”朝有酒问。
“我、我卡住了……”杜若抽抽噎噎的,“我卡在、卡在柜台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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