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能够解除凤阳之围,朝廷问责下来,承担大部分责任的是孙传庭,而不会是陈望。
第一,是名望的提升。
在最后的关头,陈望又领兵救出了被困于包围网中的孙传庭。
经此一役,陈望在军中的声望不减反增。
可以预见,在援剿兵马之中,陈望的声望将会达到顶峰。
第二,是权柄的加重。
北地援剿明军伤亡惨重,而陈望所领的汉中军却是实力保存完好。
兵权等于地位,有兵便有地位。
左良玉现在为何敢如此骄横,凭借的就是手中的兵马。
而陈望如今的体量,何止是左良玉的数倍。
援剿官兵损失惨重,明廷想要平定南国,必然会更加的依仗陈望。
陈望也必然会因此获得更多的援助和自主权。
“陈望……”
李岩眯起了双眼,他的心中一片冰寒。
和陈望的合谋,完完全全就是与虎谋皮。
陈望的目的全部达到,而他想要达成的目的却是失去了可能。
陈望的存在,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挡在他前行的道路之上。
但是现在对于陈望,李岩并没有什么手段去制约。
若是陈望倾力进剿,只怕开封便已经是成为了他的葬身之所。
李岩握紧了拳头,目光低垂。
这种将命运寄托于别人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回营。”
李岩缓缓吐出了胸中的浊气,他晃了晃了头不再去想这些令人心烦意乱的事情。
轻轻拉动缰绳,座下的白马随着李岩的牵引,转身踏上了归途。
紧接着红娘子也是策马而去,袁时初、李际遇等一众将校也随之离开。
冷阳当空,高悬于天。
凤阳城外一片欢呼雀跃。
而在凤阳城内,却是一片死寂。
经过了数月的围城,连番的鏖战之下。
原本守卫凤阳的五万明军,已经只剩下了三万余人。
凤阳内城城北,凤凰山上。
一众明军的将校站立在山顶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远处地平线上那最后一道红芒。
侯恂披着一袭绛红色的披风站在众人的身前,静静的目视着那最后一道红芒缓缓的消失在视野之中。
山风冷冽,带起旌旗万千。
吹的人心冷体寒。
山顶望台之上,一众明军将校皆是神色阴郁。
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万民军数十万大军将整个凤阳围得几乎水泄不通。
突围,比登天还难。
如果是其他地方,集中精锐只是进攻一处,或许还有突围的可能。
但是这里是凤阳,万民军只需要把守住凤阳的外城,就能切断他们通往外界的道路。
外城的城墙,让整个凤阳成为了巨型的牢笼。
侯恂也没有言语,他一直站在山顶,从冷阳高悬,再到日落西山,再到黑暗笼罩。
太阳彻底落下,天地一片昏暗。
灯火燃起,火焰在寒风之中不断的摇曳,忽暗忽明。
侯恂转过了身,望台之上,原本站立的着众多将校,但是现在却只剩下了五个人。
火焰在侯恂的眼眸之中跃动。
侯恂的心中一片平静。
他的心中,没有对于死的恐惧。
更多的情绪,是愧疚。
愧对天子的托付。
侯恂轻叹了一声。
他不通军务,朝廷委任作为总理的原因,他很清楚。
南下督师,一来便遇到如此的境况。
现在,他即将要成为第一位被叛军所杀死的总理。
东南局势崩溃,就在眼前,罪责在他。
自己在身后的名声,应当是不堪之极。
“城内有人开门投降,万民军已经杀入凤阳城。”
有亲卫从山下走来,带来了城中的消息。
侯恂回望南面,只见凤阳城内,火光熊熊。
无数条火龙正从四面八方,向着凤阳城内挺进而去。
喊杀声隐隐约约,自山下传播而来。
侯恂心中叹息,他知道作为总理,哪怕是深陷绝境,也不能轻言放弃。
应当指挥大军奋战到最后一刻,直至战死沙场。
如果他能够节制三军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做。
但是实际上他根本节制不了城中的军队。
甚至,投降也是侯恂的默许。
城中军队,欠饷日久,弹尽粮绝,城外围师数重,大军压境。
底下的兵将们能够坚持到现在才投降,已经是殊为不易。
“诸位。”
侯恂注视着还没有离开的将校。
他的神色严肃,缓缓抱拳的向着几人行了一礼。
“保重。”
“总理,保重。”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一句保重。
望台之上,所有留下的将校们半跪于地,向着侯恂郑重的行了一礼。
崇祯十四年,正月二十日。
戌初一刻(19:15)
凤阳城失,一万三千余名守城明军投降。
盛家山、日精峰、万岁山等三山一万六千余名明军也随之投降,
亥正一刻(22:15)
凤凰山腰大营告破,两千守山明军与山共亡。
亥正两刻。
万民军攻破凤凰山顶大营。
残存守营明军彼此搀扶,最终退至中军台。
有人点燃周遭引火之物。
凤凰山顶大营随之燃起大火,隔断了万民军的攻势。
南国总理侯询于中军台上自刎就义。
一众亲从也是相继自尽就义。
风助火势,顷刻之间,大火已经席卷大营各处。
万民军退出大营,直到大火燃尽,才重新得入废墟之中。
战后共收敛尸首两百三十七具。
崇祯十四年。
正月二十一日。
子时。
凤阳之役。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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