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里跳跃着的豆大火苗,只发出微弱的昏黄光亮,有些让人昏昏欲睡。
加上火炕烧得太旺,散发出的热量让寝屋内好似步入了夏季,更是让人提不起精神。
“你现在不但眼睛睁不开,讲得还赶不上蚊子声大,估摸着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别硬挺着了,赶紧睡吧,明日有精神了再讲,不差这一会儿。”
看着李泌一脸困顿的样子,并且讲述韦柳之案的声音越来越小,罗一都感觉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听不见了?”李泌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揉搓了几下脸颊道:“不要紧,这些都是末节,之前的韦柳之案听明白了就好。”
“都困成这样了,怎么还坐起来了。”罗一起身拿起帕子在水盆里投了投,边擦脸边继续道:“又有什么大事要交代,非要趁着这个时候说。”
“你知道为什么李林甫能做了十几年的宰相吗?杨国忠又为什么可以跟李林甫相争。”
“这是在考我?”罗一对李泌问的这个问题十分疑惑,“你不是刚刚讲完,李林甫做事有章法,又会讨圣人关心吗。杨国忠是靠着身为贵妃的妹妹,得到圣眷且先与李林甫交好,羽翼丰满后才与李林甫分庭抗礼的吗。”
李泌摇摇头,“确实是这样,但还差了一点。
这两个人有个相同之处,都是能将圣人内腑装满财帛之人。”
目光看向罗一,李泌斩钉截铁道:“今后你赚取的财帛,不管多少都要给圣人送过去一份。
如果可以,还要上书将财帛如何赚取的也给讲清楚。”
“给圣人送钱这个我十分赞同,有谁撑腰也没圣人厉害不是,这事我不吃亏。”
看了看李泌,罗一继续道:“但你会说这种话,太让人不可思议。
你与杨洪山可是总说我爱行钻营之事,要堂堂正正的才行。
另外,你这话也让人误会,像是我能与李、杨那二位相比,将来能当个宰相的意思。”
“宰相?你可真敢想。”李泌嗤笑一声,“让你这么做,是丹书铁券给你保命并不保靠。”
顿了顿,李泌叹息一声,“李、杨二人赚钱的手段并不光彩,你行事乖邪,却不损各方利益。
圣人这么痛快给你赐下丹书铁券,又赐了四名奴婢,未必不是存了其他心思。
刚才与你讲了韦柳之案,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罗一放下帕子,皱眉沉思了一阵,抬头看向李泌,“我与太子不认识,身份也够不上,更没替谁说过话,得罪不到李林甫。至于这么小心?”
“你年岁才多大,启用你打理支度事宜,怕是要等新帝之时。”
李泌沉默了一会,眉头紧锁的继续道:“此时但凡与太子沾边,情况都不算好。
不过好在陈家大郎愿意与你结交,他的祖父是禁军的龙武大将军。
他能说出那番话,意味着李林甫的圣眷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你自己小心些,再与陈家交好,当会无恙。”
“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给标记成太子党了?”
罗一拿起帕子对李泌晃了晃,气得咬牙继续道:“真想把这个拍你脸上。
总说我是祸事精,我看你是我的祸事精才对。
自打遇到你,我就没顺过,这次更是把我坑的随时遭受无妄之灾。”
李泌戏谑道:“我是你的祸事精?任你再聪慧,这世上也没有光得利而不付出的事。
你现在与我说说白崖城的一众城宰是怎么被旱雷劈的。
草河城又是怎么攻打下来,又因何对草河城动手。
就你做的那些事,真要查起来,哪件是合规矩的。”
罗一对李泌丝毫不虚,“你不坑我,现在酒水早酿出来了,哪用得着弄出这些烂事。
把左右两团撒出去的时候,我嘴上起的全是大燎泡。
稍微出点差错,我就会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你可别和道家扯上关系,道家装不下你这样的祸事精。”李泌挑了挑灯芯,让灯光明亮了些后,对罗一道:“按我说的做就行了,还能真坑你不成。”
罗一摆弄了几下帕子,对李泌道:“给圣人要送些财帛,还要与陈家交好。
那就不差一个杨国忠了,给他也顺便送些吧,省着以后找麻烦。”
“一提钻营之事,你又来劲了是吧。”
李泌翻了一眼罗一缓声道:“你是圣人的臣子,不是杨国忠的臣子。
圣人赐了你丹书铁券,每年给进献些礼品,谁也说不出什么。
你谁都给送礼,圣人会怎么想,真惹出祸事来,圣人会护着你?”
“行吧,你是兄长听你的。”罗一坐回炕上,抬手指了指西边的方向,“老王在饭桌上说的安使君让我年后去柳城一趟,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去还是不去?”李泌满脸疑惑道:“人家是平卢军节度使,你同样是他的麾下,让你去柳城你还有的选?”
见李泌这副样子,罗一猛得醒悟过来,拍了一下脑门道:“炕烧得太热,开始犯蠢了,当我没问过。”
李泌盯着罗一看了两眼,摇摇头道:“你这不是犯蠢,是有什么事不敢去柳城吧。”
“先前我与洪秀说过,跑到子亭来是为了躲那位安使君。
一直把他都当了做谋反的逆贼,冷不防的听说要去见他,有些没转过弯来。”
与李泌之交,罗一没什么隐瞒的,而且朝廷高层与百姓不同,这种隐忧都看得到,甚至是老早就有提过这事。
“你倒是与张相一个说法。”想到张九龄的遭遇,李泌心中叹息一声,微微摇摇头后,将目光看向罗一,“不过我更觉得你是有其他的心思。你做事比那位还乖邪,好意思说要提防人家。”
“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了。”罗一撇嘴道:“我好歹是个汉姓之人,怎么也比胡人要强吧。”
李泌摆摆手,“这话以后你少说,边军里胡人将领可不少。只要忠心于我大唐,不分汉胡。”
罗一摊摊手,“我也没说旁人啊,光指得坐镇范阳那位。”
李泌脸色一正道:“光指安禄山也不成,北地没一处有谋反的迹象。你这么凭空毁谤,可是要被治罪的。”
“你也觉得那位没有那个意思?”罗一对李泌的反应有些吃惊。
李泌翻了翻眼皮,“现在是没看出有那个心思。如果真有,逃不过李林甫的眼睛。
倒是你,为何一口咬定安禄山一定会谋反,总要有些缘由吧。”
连李泌都是这样,真的出乎了罗一预料,并且心里阵阵发凉。
安禄山那可是三个藩镇的节度使,光凭他一个人防备,那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再算上靺鞨人,契丹人,以及躺枪成了太子党,可以预见今后的日子累得尿血都是常态。
罗一越想越是抓狂,躺下抓起被子往头上一蒙,对李泌气哼哼道:“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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