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九郎的伤势无碍了?”
看出罗一的疲惫,李泌将两个毡垫搭在一起,又把炭盆拉得近了些,示意罗一躺下,“累了就歇着,还弄什么扁食。”
“我没那么挑,是方才干得事有点太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是给安九郎弄的。”
将身子躺在毡垫,脑袋往木榻上一靠,罗一缓声道:“父母的错不该怪在孩子身上。”
李泌眉头一凝,“能让你生出悔意的事可是不多。
你到底又使了什么手段,此刻可是身在后衙。”
罗一用余光瞄了一眼李泌,“怕了?放心,不会牵连到你。”
说完,罗一回过味,猛得坐了起来,愤愤地盯着李泌道:“我还没原谅你呢,不要与我说话。”
“原谅我?我又怎么招惹你了。”李泌端起茶汤喝了一口后,沉声道:“你这是左顾而言他,说说你到底又闯了什么祸事。”
罗一将李泌的茶碗挪到远处,一拍案几道:“别弄出语重心长的兄长样子。
我算是看透了,你跟我是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见李泌一副疑惑的样子,罗一撇撇嘴,“你身上的心眼没十个也有八个。
我因何生气,你心里明白着呢,别在这装不懂。”
“火气这么大?”李泌装作回想的样子想了一下,笑眯眯道:“是与安使君做翁婿之事?”
“你亏不亏心,你惭不惭愧,我拿你当兄长,遇到事你就缩头?”罗一忿忿地斜了一眼李泌,“得亏段夫人出来,这事暂时算是过去了,但万一再提起,你说该怎么办。”
李泌起身将茶碗重新拿回来,一脸云淡风轻道:“还能怎么办,你不是最重利益,送上门的妾室为何不要。”
“你疯了吧。”
罗一惊呼一声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房门的方向,压低声音道:“我紧赶慢赶的过来,就是想撇清关系。
与他成了翁婿,我是寿星老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再说洪秀还在家等我成婚呢,结果我出来一趟领个妾室回去?你觉得这像话吗?”
“按大唐律例,妾室堪比财货,有什么不像话的。”
见罗一作势又要抢夺茶碗,李泌往后一躲道:“不是正妻,而是妾室,我是真没法给你出言。”
“妾室也不行啊。”罗一急得连连摆手,“我在东亭改了主意,可劲地折腾就是防备的他。来这一趟不但关系没撇清,还成了一家人,这太要命了。”
李泌耸耸肩,“你的担忧还是没有踪影的事。”
罗一边揉捏眉心边郁闷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他嘴上说妾室,可谁敢真当货品去对待。
如果上边知道我成了他的女婿,会没有别的想法?
再说家里已经够热闹了,圣人给派的婢女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再提这事,你还是帮我想办法推了吧。”
李泌笑着摇头道:“这毕竟是私事,只能由你自己定夺,我只能与你说些利弊。
妻妾不得失序,安家的娘子为妾,那便永无成妻的可能。
不是妻便算不得家中人,即便圣人知道此事,也不会在意。
所以纳了安家小娘,你自此以后既能受到照拂,又能不被诟病。
只不过你身上见不得人的事太多,如何处理好这一点,最为重要。
假若出言拒绝,安使君日后真如你所说,那倒是能将关系撇地干干净净。
但此时安使君不但是朝中三品重臣,更是你的上官。
能将家中小娘许你为妾室,称之礼贤下士都不为过。
出言拒绝,此事传出去安使君不但不会颜面扫地,反而会被称颂。
反观你,不但得罪了安使君,还会被人说成不识抬举。”
端起茶碗,李泌挑了挑眉,忍着笑继续道:“若是常人遇到此事,十个里怕是会有十一个应下来。
我虽自小就被人夸奖聪慧,可真没有这份急智,能把此事推了还不得罪人。”
罗一目光不善地盯着李泌,“我怎么看你满脸都是幸灾乐祸。
你再这般模样,我可真与你急了。”
李泌敲了敲案几,脸色一正道:“真不知道你怎么就怕成了这样。
安使君的正妻这些年都待在长安城,未曾听说诞下过小娘,即便有也不会许你做了妾室。
许你的小娘,不想用都知道是妾室所出。而安使君胡人出身,天生放荡,妾室纳得既多且随意。
三十个未嫁小娘,恐怕他都说少了,记不得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那些小娘谈不上什么身份尊贵,比婢女能强上一些罢了。”
抬眼看了看罗一,李泌冷哼一声道:“你既然防备他,就该知晓他的军功都是怎么来的,面相看似威严忠厚,实则是个性子狡诈的。
你有大功傍身,又有圣人眷顾,他许个庶出的小娘说成与你成了翁婿,这都是在沾你便宜。
没有什么不敢纳的,更没什么不敢当婢女使唤的,因为许了你的小娘自此就与他没有任何瓜葛。”
罗一对李泌所说嗤之以鼻,“你说的这些在汉姓人身上是没错,可人家是胡人。
不在乎什么正妻与妾室之分,段夫人跋扈成什么样你看到了。
那个安二郎安庆绪,也是正妻所出,还不是因为口齿不灵便被厌恶。”
李泌摇头道:“是你想得太多,安使君未嫁的小娘都如此多。
许出去的也不会少,可曾听说哪个是大族家的正妻。
河东节度使是年初刚兼任的,太原王氏与河东裴氏或许没有安家小娘的妾室。
坐镇范阳可是有些日子了,范阳卢氏,博陵、清河二崔氏,平原华氏,哪家的小宗都会有出身安家的妾室。
许你个妾室就是种寻常的赏赐,说是翁婿那是在欺你年少,他安家的庶出小娘没那么金贵。”
李泌这架势看样子是怎么都说不通了,罗一也懒得争辩,还得是靠他自己想办法。
不过听着李泌悠哉的滋溜滋溜喝茶汤,罗一根本静不下心,拍了拍案几道:“既然你说这不是事,你再有一年就到了而立之年。
身边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我去说说也赏赐给你个小娘。”
李泌茶汤差点从嘴里喷出来,“少要胡言乱语,他家的小娘也配?”
“哎?你这话的真有意思了,不配你?配我就行了?你这是在,”
罗一的话说了一半,厅堂的房门突然被人扣响,随后门被打开,走进四个抬着食案的少女进来。
“罗郎君万福。”将食案放下,四个少女齐齐敛衽,上身微微前倾,双手合拢胸前,行了个拜礼。
拜礼虽然很郑重,但四个少女的目光却始终盯罗一的身上,又显得有些无礼。
四个人合力搬一张食案,看上去虽然有些怪异,但罗一也没太多想。
拱手算做回礼,等着四人出去,刚想与李泌继续掰扯,屋门再次被扣响,这次又走进四名少女。
不过这次是每人手里拿了根葱,将葱放到食案,这四名少女同样又来了一次敛衽的拜礼,而目光也同样都紧盯在罗一的身上。
“哎,这是什么意思,送个葱而已,至于弄成这样?”
罗一看出了一些不对,吐槽了一句,刚想再继续开口,屋门再一次被扣响。
先前两次的情景再一次出现,只不过这次进来的四名少女手中端着的是装着肉馅的陶钵。
拜礼退出后,紧接着进来的是四名拿着麦粉得少女。
随后,送蜀椒的,送萝卜的,送碗筷的,送水的,送油的跟选秀一样轮番上场。
这种情形,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见没人再进来后,罗一扭头看向李泌,“方才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前后得有四十个及笄之年的小娘了,他是真能生啊。
就是这回怕是真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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