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过了立春,但辽东的天气依旧寒冷,到处还是白花花的一片。
不过也正是白花花的积雪被压实,驮马拉着装满米粮的爬犁,走得并不吃力。
看着在路上走得飞快的爬犁,押送米粮的人也个个都是眉开眼笑。
连续奔走几城,瘦下来一圈的李尚客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与你小子合谋做事,就是让人心里舒坦。”估算了一下日子,李尚客眉飞色舞道:“元月初三到现在,已经诓,征了一万四千石的米粮。黎山与姑嫂两城,是彻底攥在了咱们手中。”
满心高兴地回想了一下与罗一相互间的配合,李尚客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最后变为他颓然。
“我这官位算是做到头了,这辈子也就是个军长史了。”
“治瘟卓有成效,且又不用花钱,怎么也是大功一件。”罗一对李尚客一挑眉毛,“上报给朝廷,怎么可能会不给您奖赏。”
李尚客白了一眼罗一,“什么缘故你会不清楚?
走得这几城全是我做得恶人,善人全由你当了。
尤其是最后的建安城,好歹先前也是个正经的羁縻州。
拉着那几城的人硬诈了人家那么多米粮,肯定会上奏朝廷打御状的。”
“您还怕这个?”罗一擦了擦眼睫毛上的白霜,“再说您那可不是当恶人,那是军中长史的威严。”
李尚客哼了一声,“你小子就狡辩吧。”
将皮手套用力在腿和脚上拍打了几下,李尚客指着爬犁上的米粮道:“这些日子的所做,与你在东亭时的所说,可有些出入。
这几城到了最后,是建安吃了个大亏,你是有意连弱抗强?”
罗一咧嘴一笑,“被您看出来了。”
看了看爬犁上的米粮,罗一轻轻一叹,“原本是打算按着东亭商议的那些做的。
可是最初说服邹玉时,就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不得不略微改动一下。
扣出这么多米粮来,如果均摊的话,这几城没一个会满意的,不如拉着几个可着一个坑。”
李尚客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为何要选建安,只因是几城中势力最大的?”
罗一点点头,“建安东有群山,中有大片可耕之地,西边则是大海。
地势上与平壤城有些相似,这样的地势是天然的易守难攻。
且北边与契丹人和靺鞨人离的远,东边与新罗人离得同样不近。
不被人所扰,便不知这份安稳来得有多不易,更不知我大唐在东境付出的有多大。
商路又可海可陆,更增长了他们嚣张的气焰。
岁前给他们的那张允许售卖酒水的票书,居然想反悔,还要把押在东亭的金银拿回去。
真是吃了熊心豹胆,让他们拿回去,以后咱们还有什么声誉可言。
不让他们吃点苦头,真以为谁拿他们都没办法了。”
闻言,李尚客笑道:“我怎么觉得转了两手的酒水票子才是主因。
不过建安也确实该敲打敲打了,想起仓沛那副倨傲的嘴脸,就想一个巴掌呼过去。”
捻了捻胡须,李尚客眼中满是欣慰地看向罗一,“你小子做事从不吃亏,这点我很满意。
在边境就得心思活络,不要听你那位异姓兄长的。
他凡事所谋皆正皆阳,若是保定军是支强军自然无虞,可惜保定军……”
说到这,李尚客摇摇头,“总之由你守在东亭我很放心。”
罗一眉头轻轻拧了拧,“听您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要撒手人,额,撒手不管了呢。”
“算你改口的快,敢把那个字给秃噜出来,非要揍一通不可。”
翻了一眼罗一,李尚客没好气的继续道:“对外,东亭周边的地界,只有你欺负人的份。
对内,你还有铁券傍身,这次又是立了不小的功劳。
我还留下干什么?用你的话讲,天天窝在屋里吃松子?”
用现代的说法,李尚客年龄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却有一颗永远年轻的心。
说话做事甚至是某些事情上的思维,都非常对罗一的脾气。
而且这段时间,李尚客一直都是充当抗雷背锅的地角色。遇事更是完全放权,没有一点的不信任。
单论愿意与谁共事,罗一觉得李尚客能甩李泌八条街。
冷不丁地真要走,罗一心里还真有些不舍。
“您别这么早就走啊,小子在您手下做事还没做够呢。”
李尚客端视了两眼罗一,见他说的不像假话,满意地点点头,“算是你小子还有良心。”
罗一撇撇嘴,“说实话,就您这个性子,回辽西城真没什么意思。
再者,长史之职,现在就是个名头好听,没多少实权,不如好好在东亭待着。”
李尚客十分豁达地笑了笑,随后指了指自己道:“出身于宗室,注定拿不了兵权。军使也好,长史也罢,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而且离了上都,能在东境经历如此之多的离奇事,也算没白来。最主要的是你小子做事确实没有让人不放心的了。
如今安禄山还是你半个岳丈,用不着捂着盖着了,反而还要能立多少功,便立多少功。我留下反而不美。”
罗一轻叹一声,“您待小子是真心不赖,就这么走了,心里还真是不舍。”
将手中的手套扔向罗一,李尚客挥了挥拳头,“你小子是真欠揍。
说话能不能不这么模棱两可,不是走是回辽西城。
况且怎么也要等起瘟之事彻底平息了才回去。
另外我会与王军使提议治所留在辽西城,但分出几团人马东移驻扎到辽东城。
辽东城与东亭只有七十几里,两天一个来回的事,用不着有什么不舍。”
罗一目光猛得一亮,“这个决定不错,算上玄菟,三处羁縻州重归大唐治下。
东亭一千出头的战兵,还真是力有不逮,后边再有两三千人马坐镇,那就完全无忧了。”
“完全无忧?”李尚客撇撇嘴,“这话谁说都信,唯独你说我不信。”
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李尚客一副肯定的样子道:“光是为了财帛之争,你都得琢磨着对建安使手段。
对建安起了心思,鈆城与安市正处其中,哪个到最后都要被你折腾回来。
我都怀疑平壤城今后都有可能再次纳入大唐的治下。”
罗一嘿嘿一笑,“看看,看看,还是您了解我,辽东城您都别去了,还是留在东亭吧。”
李尚客心中一暖。
罗一这小子看似是个为了达到目的,手段不用其极的无情之人,实则也是个重情重义的。
想要夸赞两句,从官道前方疾驰几骑人马而来,离得近些,打头的居然是杨洪山。
“你不在黎山待着,跑这来干嘛。”罗一见是杨洪山,也十分疑惑。
杨洪山凑到两人跟前,脸色凝重的低声道:“出事了,契丹人过来围城了。”
罗一恨不抽自己几个嘴巴,真是乌鸦嘴,拿契丹人吓唬几城,结果契丹人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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