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外,长江边渡口。
来瑱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船,耳边一阵嗡嗡作响,脚步都感觉有些轻浮。
他居然晕船了!明明之前都不晕船的!
“唉!国事艰难。”
来瑱喟然长叹了一声。
他来到扬州唐子城的城门口,有些犹豫要不要迈步走进去。
“来将军莫非是有什么心事?”
一旁的高适疑惑问道。
方重勇派他去常州传令,让来瑱带着大军主力先撤回江北。派王难得去常州换防,然后再慢慢把城内的百姓都撤到长江南岸。
勾引贼军冒进嘛,当然不可能突然全军退走。那样的话,傻子也看得出来是计谋了!
总之,这些事情跟来瑱无关,他带兵回江北就行。
只不过,既然来瑱已经带兵退回扬州休整了,那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高适有点搞不明白。
“盛王殿下,是不是已经……”
来瑱小声问道。
“没有什么盛王殿下了,只有陈留王,他已经去陈留了。”
高适叹息说道。
“陈留王……原来如此。”
来瑱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来将军是忠于大唐,还是忠于陈留王?”
高适忽然停住脚步,不动声色询问道。
来瑱深知高适为人,一脸肃然说道:“来某自然是忠于大唐的。”
“那曹操忠于大汉否?”
高适又问。
来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曹操到死都没有篡位自立。
甭管他是怎么想的,当时局面又如何。反正论迹不论心的讲,确实是这样。
这便是权臣的尴尬所在。没有篡位,很多时候都是替他人做嫁衣。
但是公允的说,只要权臣没有完成禅让上位的仪式,那么史官就不能说他不忠。
这也是后人的尴尬所在。
方清是什么心思,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到。然而同样的道理,只要他没有篡位,只要名义上的皇帝还是李氏之人。
那么你就不能说方清是反贼。
论迹不论心,试问谁不曾幻想过自己当皇帝呢?
谁敢拍胸脯说,如果某一天他真有机会当皇帝了,他会严词拒绝呢?
想到这里,来瑱也释然了。
比起袁晁这种明火执仗造反的,还是方清这种人更像样子一些。
都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无事,高参军带来某去见方大帅吧。”
来瑱勉强一笑说道。
二人来到扬州府衙的书房,被张光晟引进门后,就看到方重勇正在跟元载争论着什么,气氛似乎比较严肃。
“这件事,容后再议吧。”
方重勇对元载摆了摆手说道。后者一脸无奈,对他抱拳行了一礼,随即悄然退出了书房。
“元参军刚刚在跟本帅说,打算在长江以南,实行保甲连坐制度。本帅以为此举还是太过激进了。”
方重勇对高适和来瑱解释道。
保甲连坐?
元载还真是敢说啊!
保甲是编组方式,以户为单位,设户长;十户为甲,设甲长;十甲为保,设保长。
连坐制起始于周春秋战国时期,秦代商鞅发扬光大。不准擅自迁居,相互监督,相互检举,若不揭发,十家连坐。
保甲和连坐制度,分别实行的时期都很早,但把两者结合起来,还未有过。不过类似这样的社会组织模式,都是跟军事化分不开的。
过往换汤不换药的一抓一大把。
这一剂猛药听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真正强行推行下去,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来,任何掌权之人,轻易不敢尝试。
方重勇拒绝这个提议,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坐吧,不必拘礼。”
他对来瑱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适知情识趣的行礼告退,离开了府衙书房,就剩下方重勇和来瑱二人面对面。
“目前江南的战局,你怎么看?”
方重勇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来瑱也收敛心神,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对方重勇抱拳说道:“大帅,目前江南的局面,其实需要……长期治理。”
似乎犹豫了很久,来瑱才说出“长期治理”这四个字来。
“那些容后再议,你先说说当前的战局。”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对于来瑱想说的事情,不置可否。
“贼军看似强大,其实只是憋着一口气罢了。马上秋收,江南稻田大片大片的荒芜,没有人去收割。想来那些人冬季缺粮,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到时候大帅派精兵杀奔回去便是了,一鼓作气打到台州。”
来瑱大致描述了一下战略,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官军限于兵力不足,贼军势大,肯定要稳一手。
“言之有理,那来将军就在扬州操练部曲,补充兵员吧。近期会从登州那边补充一些渤海国来的战马,到时候,你负责带兵追击袁晁便是。”
方重勇轻轻摆手,似乎并不是特别担心江南的民变。
“谢过大帅,那来某告退。”
来瑱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的态度有点消极,似乎并不是很想往上爬的样子。
等来瑱离开府衙书房后,方重勇翘起二郎腿,眯起眼睛思索。
来瑱这个人,对自己似乎有些成见,属于是冥顽不灵的那种“保皇党”。当然了,此时此刻,如这般的人虽然是越来越少,但也不是没有。
关键是,方重勇还不好明着将其处置了。
他反复思量,一时间还没决定要如何处置此人。
正在这时,门外的张光晟走进来,凑到方重勇身边小声嘀咕道:“大帅,来瑱军中行军长史裴奰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告。”
来瑱的行军长史?
方重勇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带进来,莫要声张。”
他对张光晟交待了一句。
不一会,裴奰被带到。此人一副武将身材,并不文弱,显然也是久经战阵之辈。
“说吧,找本帅所为何事,爽快点。”
方重勇故意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大帅,下官是来检举来瑱的,此人……”
裴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说无妨。”
“来瑱对大帅不敬,私底下经常说一些抱怨处境的话,还说大帅是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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