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淮认真的说:“建造书楼是好事,但不应将商贾这么高调的拉扯进来,商人资助举子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官商勾结,你想想,如果未来朝庭寒门出身的官员都和大商贾有关,对朝庭会有什么影响。”
陈琬琰被他问的怔住,她的初衷是让官府承办书楼的,官府整日哭穷,赵锦锋又干预户部的决策,基金会的申请也批不下来,最后没办法,才找到商人资助一部分书籍,更长远的问题她还没想过。
赵敬淮取了桌案上的毛笔,写了个潦草的税字。
“官员帮助商贾避税掏空国库,商贾资助他们越走越高,最后朝廷就是他们说的算,士农工商,商为什么排在最后?”
陈琬琰面色有些发白,国家的经济如果握在这群人手中,那么对皇权便是极大的威胁。
而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更怕的事,“土地挂靠……”
赵敬淮见她还算有脑子,便继续说:“考中功名后,可以拥有免税的土地,以江东为例,若商贾都将土地挂靠在资助的秀才举子名下,你认为江东的田税还能收到多少?”
“所剩无几……”陈琬琰咽了下口水,土地大半都在有钱人的手中,如果直接失去了田税,国库的损失无法预估。
度田基本是不可能的,皇亲国戚、世家大族才是最大的地主。
家族培养出的秀才举子先不提,只要是有了官身,名下就能拥有与品级相对应的免税田,动了他们的蛋糕,将会引起巨大的动荡,赵国目前的状况经不起折腾。
赵敬淮接着问:“如果那些举子都做了肱骨之臣,你觉得江东的商税又能收到多少?”
“皮毛。”陈琬琰咬唇。
“你这书楼要么就朝廷来办,要么就由你那基金会捐书,商人直接承捐的事别做了。”赵敬淮道。
官商勾结无法杜绝,但也不能这么主动给他们牵线。
他不是恐吓她,而是江东已经隐隐有向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他们永嘉王府一直在尽力保证国库的税收,对挂靠的事查的很严,但别的地区呢?
如果有富商模仿她建书楼,养着大量的学子,不出十年,她就会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
将他们的美名传播太广,对朝廷来说并非好事。
赵瑾瑜默默的听完,也觉得他说的十分有道理,“确实有隐患,世子说的不错。”
秀才可享一百亩的免赋税田,举人二百亩,一个地主养上十个秀才,千亩田地的税收就没了,更别提还和勋贵勾搭到一起。
“该死的!本郡主还恪守本分的纳粮税呢!”陈琬琰气的拍案。
“你那粮税不都是佃户承担的吗?”赵瑾瑜笑着调侃。
陈琬琰:“……”她收的租子低啊!
赵敬淮也抿唇微笑,他们都是宗室子弟,名下有不少免税的田地,还吃着朝廷的奉养,自然要为朝廷考虑,可其他人并不是啊!
“那怎么办呀,别人如果跟着办书楼,可能会为将来埋下隐患。”陈琬琰有些急了。
赵瑾瑜柔声安慰她,“不慌,既然想到了弊端,就能想到应对之策。”
赵敬淮轻松的说:“用一个人前,提前查证其在中秀才和举人后,名下是否突然多了大量田地呗。”
他在江东就是这么解决的,但凡是有这种问题的秀才举人,基本是没有再往上走的机会。
如果一个人为了蝇头小利,就放弃自己的气节,那入了官场,就会迷失在更大的诱惑里,资质优秀,眼界宽的,不会为这点小利迷失自己。
“哦,你们有对策了呀?”陈琬琰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赵瑾瑜和赵敬淮相视一笑,赵瑾瑜考虑过风险,不许万岁山他们在捐赠书籍的扉页印捐赠人名讳,就是不想让学子翻开就看到他们的名字。
露脸机会太高,主动去向他们求助的学子也会增多。
而让他们给某间书屋命名,刻其名讳与经历,看到的学子有限不说,去书屋看书的学子,也不会过多关注他们的生平事迹。
而赵敬淮懂赵瑾瑜。
陈琬琰挠了挠头,“我怎么感觉被你俩骗了?”
赵敬淮抿了口茶水,他一开始问赵瑾瑜的就是对田地挂靠的想法,他的思路很清晰,与他想法高度一致,还有自己的一套处理方案。
他因为熟知天朝的历史,对土地赋税造成起义,覆灭朝庭的事做过整理。
最典型的就是明朝中后期,内忧外患,又遇灾年,国库缺钱少粮发不出军饷,裁减官僚缩减开支,重赋税都转嫁给了中小农民,农民承担不了高赋税,揭竿而起,造成明朝倾覆的严重后果。
明末高官很多出自江南,他们人在京城一手遮天,家中族亲聚敛土地。
士绅就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世族门阀、富商、地主以及还乡的官员和其亲属,因为有功名可以拥有额定的免税田,他们就大肆培养学子,利用土地兼并避田税。
培养出的官员与富商勾结避商税,导致钱粮都在这些官员和士绅地主手里,江南赋税的重担都落在中小农身上,农民不得不依靠他们来避粮税,最后爆发士绅抗税,拖欠朝廷税款致使国库空虚。
“哎,你们两个眉目传情也顾及着我好不好,你们刚才到底聊了什么?”
赵瑾瑜清了下嗓子,问她:“将土地挂靠在皇亲国戚名下避粮税的问题,你怎么看?”
“我不懂这个啊……”陈琬琰郁闷的说。
这有关朝政的问题她哪里懂!
“你随便说说自己的想法。”赵瑾瑜道。
“我们的免税田不是都有大小限制的吗,怎么给人挂靠避粮税啊?”陈琬琰想不明白。
赵敬淮抿唇,“皇室小宗的姻亲做了官,荫及家人,一日做了国戚就是官身,其家中子弟也都有受益,你还觉得免税田有限制吗?”
皇亲国戚也同样有这样的问题,相比之下,商贾的情况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明末的问题也不会在这里发生。
“哦,难怪那些世家大族这么团结,原来都是利益共同体。”这么一说陈琬琰就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罚他们不行吗,偷税漏税处以双倍罚款,收爵罢官,再犯抄家?”
赵瑾瑜挑了挑眉,“你都知道的事情,为何父皇不做?”
“啊?”陈琬琰被他问傻眼。
“不是不做,是做不了。”赵敬淮看着她那傻呆呆的样子,心就柔软成了一片,“团结就是力量。”
“噗!”陈琬琰听到这六个字,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不过说的确实有道理,皇亲国戚、王公贵胄抱团取暖,互相保护便是皇帝也无可奈何,要不然陛下想惩治后宫高位嫔妃,何须以身犯险。
“一人做了官,鸡犬都升天,不是人人都像你们陈家一样,孤的彻彻底底。”赵敬淮喟叹,陈家不贪拿朝廷一分一毫的气节确实高尚。
提到自己家,陈琬琰就想起张家,“那张家卖官,是否也在官吏名下挂靠了田产?”
赵瑾瑜反问:“你认为呢?”
“哦!搞他!”陈琬琰兴奋的搓搓手。
赵瑾瑜握住她的手,淡淡的‘嗯’了一声。
张家的想法和那些商贾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就是敛财和扶持自己人,以此强大自身,等他家成了金窟,就拿他们填充国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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