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说:
吃得一身膘,日后好当常胜将军。
再往后,便是行军出征北幽。
小胖子一路上总是埋怨马儿颠得屁股疼,干粮硬邦邦的不好吃。
燕京学宫里,他不是天赋最好的武者,不是最乖顺的学生,甚至时常趁老师不注意就偷偷吃桂花糕,被老师拎着耳朵送了出去。
但在北幽,他作为行军战士之一,却是超人意料极其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临死前,他甚至还想回家过年,想娶个比自己瘦的美人儿。
沈宁低低地笑了声。
甄世洪以为沈宁有所动容,便趁热打铁紧接着道:
“沈将军,我都是被逼的,被君尚书引诱入局的,我并无此意,并无此心啊。我若死无全尸,连骨头都没有的话,到了阴曹地府,远儿见到我都认不出是他的父亲啊,对于远儿来说,是何其的残忍?”
甄世洪痛哭流涕,近乎是在哀求。
若非他被捆绑束缚于形态,只怕都要跪地磕头,请求饶恕。
人群背后,徐徐地行来了一辆马车。
“夫人。”丫鬟喊了声。
甄夫人手里拿着一坛当年为甄远封存的周岁酒。
她掀开了一侧的帘子,从熙熙攘攘的人群望向了邢台之上昔日的丈夫,两行清泪从眼梢流出,顺着脸庞往下淌。
是什么时候开始心死的呢?
她不知道。
大抵是远儿战死北幽的那天。
又或许是知晓当初少年傲立冷风手捧书卷念着为生民立心的少年,竟参与了北幽屠城案的时候。
还可能是因为甄世洪很快就走出了丧子的阴影,并在物色人选再生一个孩子。
甄夫人思及此,苍凉地笑了声。
“夫人身子不好,可受不得寒气。”丫鬟给身形单薄的甄夫人披上了一件大氅。
“时间,过的真快啊。”
甄夫人目光远眺,好似在看向陈年的自己。
鲜衣怒马,侠气佩剑。
“我与他相识的那年,他被京中权贵愚弄不低头,凭栏饮酒时诉说他的惆怅不得志,将要入仕的文官,竟口出狂言,说是有朝一日剑在手,斩尽奸佞狗官,要让世上罪恶,在他的清正之下无处遁形。”
说到这些的时候,甄夫人眉眼温柔。
时至今日。
她始终喜爱着记忆深处怀有一腔抱负的少年郎。
甄夫人眼睛红了一大圈。
这段日子,随着真相明了,她才知甄世洪做了多少肮脏事。
死在他身下的少女有多少。
那些,可都是年纪比甄远年纪还小的孩子啊。
她亲自去看了眼女孩们的尸体。
衣不蔽体,骨头断了,浑身都是铁青的。
有的脖颈上还算着狗链。
有的下方插进了树枝,直到腹部。
她实难相信,做出这等毒辣之事的狠人,竟是当年两袖清风出口成章的意中人。
甄夫人笑了。
手掌轻抚着冰凉的酒坛,眉角眼梢,都似月霜般的柔和,却源源不断地溢出了泪珠。
“沈将军!下官就甄远这么一个儿子啊。”
“至少,该让我留个全尸。”
“求你了。”
“……”
他不怕死,但害怕被九月镰勾掉骨头活活地痛死。
“说的是。”沈宁浅笑。
甄世洪惊喜地望向了她。
却撞入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甄远与本将,乃是生死之交,作为他的朋友,理应为他尽一尽孝道。”
“刺啦!”
“啊啊啊!”
话音落的瞬间,九月镰勾出了甄世洪的琵琶骨。
“沈宁!”
甄世洪痛苦万分,红着眼睛大喊,“你……”
“我会下地狱的,对吗?”沈宁笑问。
“那在座的诸位,便在九幽黄泉,地狱阎罗殿,好好地等着本将。”
“本将,终要下地狱。”
“那又何妨?”
她低笑了一声,将琵琶骨丢到了地上,再次挥动九月镰勾走了甄世洪的第二块骨头。
每勾一块,就有鲜血泼洒在她的面颊。
九块勾完,甄世洪摊在邢台,身下都是鲜红刺目的血泊。
从甄世洪身上洒出的血珠,没入了沈宁的眼眸。
她抬起了脸,穿过人群,看向了一辆马车。
甄夫人拆开周岁酒的封口,手腕微斜,将半坛酒倒了出来,以祭甄远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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