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仙低眉敛目:“请陛下明示。”
周硕警告般冷笑一声:“朝臣过于迂腐蠢笨,猜不明白朕的心思,聪明如探花郎,怎的也不明白?萧卿,朕不养废物。”
“微臣惶恐。”萧凤仙并拢双手跪倒在地,“玉合欢的事,陛下已经派了丞相前去处理。慕容丞相最是英明公正,定能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有相爷在,陛下自当称心如意,高枕无忧。”
“砰!”
周硕直接将嫔妃手里捧着的药盏砸了出去。
药盏砸到萧凤仙的脑门上,生生磕出一道血印子,血迹顺着他深邃的五官蜿蜒流淌,缓缓滴落在紫色的官袍上。
萧凤仙巍然不动:“陛下息怒。”
“蠢货!”周硕毫不留情地叱骂,“悬柯寺血案已经结案,周无恙背叛家国乃是铁板钉钉的事。今夜魏家敢把玉合欢带进宫,可见其藐视皇权,不把朕放在眼里!朕今夜传召你过来,是要你替朕仔细摸查朝堂上下,除了魏家,还有哪些官员对定北王心存不忍。那些人皆受定北王蛊惑,乃是我大周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他俨然把萧凤仙当成了心腹。
他平息了一番呼吸,缓声道:“萧卿,你若能办到,便是巩固江山社稷的功臣。”
萧凤仙垂着狐狸眼。
天子这是在暗示他,若能除掉以魏家为首的一干朝臣,阻止重查悬柯寺血案,他便能加官进爵。
他状似大喜,俯首:“微臣领命。”
他正要起身告退,周硕又道:“还有以青河顾家为首的一众老臣,整日里仗着侍奉过先帝,便对朕指手画脚,要朕尽快立太子,朕厌烦得紧。萧卿,朕很老吗?已经老到要立太子了吗?!”
萧凤仙眼底掠过一丝讥讽。
天子岁数不大,可因为早衰之症,四十岁的年纪却有着五十岁的相貌,哪哪儿都老。
他面上却恭敬道:“陛下正值壮年,龙精虎猛,哪里老了?依微臣看,立太子之事自然不必着急,因为将来陛下还会有更多的子嗣,来日方长,不如慢慢挑选。”
这话周硕听着还算舒坦。
他眉眼舒展,须臾,狭长的龙目里又流露出一抹怅惘。
他后宫嫔妃三千,可她们生的孩子他一个也不喜欢,他只想让容月岚生下他们的儿子,让他们的儿子来继承他的位置。
可是岚儿自打当年从悬壶江回来以后,就自请囚禁于摘月宫,他连见她一面都不能。
她不愿意让他碰。
周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摆手道:“退下吧。”
萧凤仙退出寝殿,正撞上匆匆寻来的南烛。
主仆二人沿着檐廊往外走,萧凤仙压低声音:“如何?”
南烛简单禀明了事情的经过,又道:“卑职过来的时候,瞧见不少御医正往寄北宫赶,想来周显霁的身体是受不住了。经此一劫,想来他已是时日无多。”
萧凤仙眸光冷厉:“蠢货。”
南烛连忙跪倒在地:“少主恕罪!”
萧凤仙被气笑:“我叫你弄死周显霁,你办的是什么差事?!让周显霁英雄救美?!”
南烛心中有愧,头垂得更低:“请少主责罚!”
话音落地,余光却瞧见檐廊尽头似乎立着一道单薄的人影。
是才赶过来的魏紫。
南烛呆了呆,正欲提醒萧凤仙,对方背对着魏紫,冷漠道:“你跟了我多年,从未失过手,今夜却连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办不好。不过是弄死一个病秧子,有那么难吗?怎么,伱是想让我嫂嫂嫁过去以后,对他日久生情?!”
已是除夕夜后半夜。
焰火燃放完毕,宫人们大都歇下了,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雪落的声音。
萧凤仙的训斥,便显得无所顾忌。
南烛咽了咽口水:“少……少主……”
“作甚?”
南烛抬起手,颤颤指了指他的身后。
萧凤仙转身。
檐廊尽头,魏紫一手提着宫灯,一手摘掉兔毛兜帽。
因为落水的缘故,她才换了一身崭新的袄裙,一路从寄北宫赶来,睫毛上凝结着细细的雪粒,凝视萧凤仙之际,那些雪粒化作水珠,鸦羽似的长睫顿时湿漉漉的,眼尾也泛出不正常的潮红。
她的声音还透着一点涩哑:“萧侍郎。”
萧凤仙心底咯噔一下。
若魏紫不曾听见这番话,他大可把责任全推到南烛头上,就说是南烛护主心切,见少主的心上人被抢,于是自作主张想弄死周显霁。
可偏偏……
魏紫赶来的及时,把他的话全部听了去。
他轻咳一声,一边想着怎么应付魏紫的盘问,一边缓步走到她的面前。
他如少年时做错事那般低下眉眼:“嫂嫂怎么突然来了?这样冷的夜——”
“请你不要再这样称呼我。”
魏紫打断他的话,认真盯着他心虚的双眼。
萧凤仙心头一梗。
“我早已与你们萧家划清界限,‘嫂嫂’二字,我当不起。”魏紫语速很慢,语气却很坚定,“今夜之事,我不追究,但我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萧侍郎,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已经守寡过一次,你也不希望,我再做一回未亡人吧?”
萧凤仙沉默着,狐狸眼却渐渐红了。
垂在腿侧的双手悄然攥紧。
他忽然直视魏紫:“看见你跟他并肩走在一起,我心里堵得慌。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却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的男人。你曾与我亲密无间,今后,却要与另一个男人做更亲密的事……你可想过我的感受?!”
他在质问。
可魏紫脑海里,却反复浮现着周显霁躺在病榻上的惨白面容。
刚刚在寄北宫,周显霁昏迷之前拉着她的衣袖告诉她,他知道害他们落水的幕后主使是萧凤仙,还说理解萧凤仙的心情,也感激他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因此不会查他,请她放心。
他昏死过去之后,御医们说他心肺受损严重,未必能熬过今夜,能否撑过去全凭天意。
魏紫闭了闭眼,心乱如麻。
周显霁救了她,两次。
偏偏是個内敛的闷葫芦,过往种种一字也不肯对她提起,她从不知她亏欠他这么多。
她强忍心酸泪意,面对萧凤仙的质问,反问道:“你的感受?萧侍郎,自始至终,你我似乎只是叔嫂关系吧?我嫁人也好,喜欢别人也罢,为何要顾及你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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