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的联系之中，卡尔发现亡灵的意识正愈发微弱，好似白昼里的萤火虫，只一刹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来也是，他的亡灵本源经受这一遭，已是强弩之末，而剩下的这点根本不足矣支撑足足六个人仪式的所需和消耗。
卡尔感觉得到，再要不了一会这位亡灵就要离开了——彻底离开，人间和灵境都再也没有他的位置。
这或许……也是解脱吧。
卡尔只能如此悲哀地宽慰自己，因为他之前真的不能赐他安息让他回到灵境的归宿，而现在是已经没必要了。
但卡尔没有停止在联系中为亡灵吟唱安魂曲，就在对方意识消散之际，他忽然从联系的嘈杂中听到了亡灵对自己的呼唤。
这一刻双方的精神联系之中，一切恼人的杂音仿佛尽数远去，亡灵的呼唤是那般微弱，却异常清晰：
“主啊……谢谢您，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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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顿了顿，轻轻在精神联系中回道：
“……对不起。”
“您不需要道歉，我们的主…无论是谁，该道歉的都不是您……谢谢您，您比明斯特的亡灵们描述的还要宽厚仁慈。”
“让你失望了，抱歉…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能帮你报仇。”
“主，我不值得，不要为了我……您既然藏在这腐烂的教会里，一定是有您的大事要做……不值得为了我而坏您的事。”
“……抱歉。”
“只可惜，我、我本想过一阵就去找您，然后回灵境的，可我…被抓住了，可惜我看不到您收复灵境的那天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
“查理斯，伟大的主……我叫查理斯·伦道夫。”
“伦道夫先生，你在人间…还有放不下的人和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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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主，是我的女儿，阿曼妲……仁慈宽厚的死眠之主，她是我的天使，是我的小公主。她很喜欢穿蓝色的荷叶边蛋糕裙，那是我给她买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可我没本事，给不了她更好的，我到底没能给她留下多少钱，让她现在苦苦一个人受罪……我走后，她再也没有穿过裙子了。”
“伟大的主，我的爱人早年病死了，去年我在工厂做工意外死了以后，就没人能照顾阿曼妲了，她没有了监护人……而我没有治伤，我给她留下的那些钱……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银行和住房协会从阿曼妲手中夺走那仅剩的积蓄——她只能被送到孤儿院去……！”
“是哪家孤儿院。”
“……西区沙利文孤儿院，是正经的福利机构，院长也是个好人。可我的阿曼妲才十一岁……那些大孩子欺负她，她以前性子就软，我死了以后她更是无依无靠……现、现在她被抢了食物也不肯打回去。”
查理斯·伦道夫的状态更加微弱了，仿佛一股风都能吹散他。
“我有一家福利院，在我爱人名下。”
卡尔压抑着悲哀，尽量平静地传达道：“如果你同意，我会把阿曼妲·伦道夫小姐接到沃尔登福利院，送她去明斯特学业基金会的学校免费就读，保证她安全健康长大。”
“主……”
“另外，银行和住房协会的事情我会处理……我也会为她在明斯特银行开一个账户，在她成年之前，学费等所有开销均由我本人承担，不走基金会贷款。即使有好心的家庭愿意收养她，这笔款项也不会断，她该有自己的储蓄，免得受委屈。”
几秒后，亡灵的意识才重新传回卡尔精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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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呜咽。
“伟大仁慈的主，谢谢您，真的感谢您……”
精神联系断了。
查理斯·伦道夫的亡灵，已经没有更多本源能支撑他再多说一句。
卡尔睁眼看去——伦道夫先生的魂体已濒临破碎，愈发透明，在魔药中仿佛点点微弱的星火。
但始终痛苦扭曲的亡灵，在最后时刻松开了眉头，虚幻的面容隐约在笑。
沸腾的魔药中，被封魔锁禁锢的查理斯·伦道夫，好像低了低头。
好像亡灵在对死眠之主行礼，道别。
下一秒，无情的炼金仪器按规律抽动——亡灵伦道夫仅剩的本源被尽数抽入管道中，即使再少也一分为六，输入进接受仪式的人体内。
星火黯淡，魔药平息，遗骨停止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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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斯·伦道夫，魂飞魄散了。
卡尔凝望着平复的魔药容器，眨了眨眼，亡灵卸下心事的笑容好似还停留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握紧鲜血淋漓的手，感受着伤口。
对不起，伦道夫先生。
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片刻后，卡尔转过头看向正在紧张查看六个预备役通灵师状态的看门人和福多思·摩尔。从始至终卡尔表现出的状态都和平日的沉稳没有太大不同，而此刻，尽管他已被诸多巨大的情绪所笼罩，但他并没有时间消化。
卡尔现在相当冷静，冷静到令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程度，连终于了解通灵师培养方式和找到苏尔遗骨的强烈情绪都被抚平了。
反倒是福多思·摩尔，一向波澜不惊的猎人首席，此刻显出了淡淡的焦虑。
当然，因为仪式失败了，这次六个预备役通灵师没有一个能成功。查理斯·伦道夫的本源不足够支撑完仪式，哪怕炼金管道已经将他抽干了，也还有欠缺。
而看门人的脸色此刻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仪式已经因为亡灵被抽干而被迫中断了，他和摩尔首席即使有再多不甘也只能先挨个查看那六个预备役通灵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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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翻开每个人染血的眼皮，又用了几个咒文做测试，每检查一个，看门人的脸色就铁青一分。
站在一边的卡尔只是冷静地观察他们的状态，不用首席多说他也看得出情况并不乐观——成功是不可能的，尽管这六人的命看似是保住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但却没一个醒来。
首席掀开最后一个人眼皮的时候，卡尔发现那人的瞳孔涣散的非常厉害。
“这次又失败了。”片刻后，首席转过身来看向卡尔，平静说道，“但至少还活着，你保住了六个人的生命。”
卡尔点点头：“他们情况怎么样，还能醒来吗？”
“恐怕很难，这么多次仪式的失败者中还没有一个能醒来的。”摩尔首席的语气波澜不惊，好似只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教会会照顾他们的家人，他们都自愿签了契约，尽管听起来很残酷，但就是这样，想得到什么必须付出等同的代价。”
“我之前就听说教会通灵师的培养成功率并不高，不过现在听您的意思，还有很多失败过的人……植物人吗？”
“差不多。”首席顿了顿，“我理解你的意思，卡尔，教会会妥善安置他们的。”
所以这就是摩尔首席选择搏一把的原因……
哪怕能成功一个都是赚的，就算搏输了这些人死了，教会也少了六个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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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情况却是因为亡灵本源不够，仪式被迫在最后时刻中断了——没有成功，却也没死成。
卡尔本不想这样去揣测，但摩尔首席的选择和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首席现在平静之下只有遗憾，他并不关心这些人失败后的死活，那句“妥善安置”非常敷衍，“自愿签了契约”听起来也很像一种找补，告诉他没什么可指摘的，这是很常见的情况，通灵师培养一向如此。
呵，崇尚生命的炼金教会。
卡尔斟酌了一下又问道：“这样的情况是常态吗，刚才的暴动和失败？”
“之前还不至于，每一批总能成功一两个。”首席遗憾地摇摇头，“但算上这次，已经有两批都是封零。而虽然每次仪式都免不了经历暴动，但最近的两次仪式却更剧烈，强度递增，尤其是今天。”
也就是说我来之前遗骨就有暴动，这是他们仪式的正常现象，但最近程度更剧烈了……
“那首席是否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呢？”
摩尔首席看向已然平静下来的魔药容器和苏尔遗骨，淡淡说道：“或许是仪式核心不稳定了吧，核心从教廷运来明斯特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能猜测它像少数高等级的炼金产品一样，需要补充或者维护？”
卡尔点点头，安静听着。
“总之这情况我会汇报给奎因主教，两次的失败，不能再拖了……我们教区应该暂时不能再继续仪式了，至少在问题解决之前。所以以后你可能会更辛苦一些了，手里没有通灵师，如果有亡灵事件只能由你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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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的。”
但这时，仪式结束后始终没说话的看门人突然讽刺道：“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小子，一个花架子。”
卡尔挑挑眉，礼貌却冰冷地看向灰袍的老人：“我想我不能理解您对我莫名的意见，看门人先生。”
“什么最强悍的通灵师？”看门人冷笑道，“如果你再让那该死的亡灵坚持几分钟，就几分钟！这次仪式肯定能成功至少一个。而现在我和你的首席不得不因为你的孱弱而面对奎因主教的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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