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class="contentadv"> 李倓行事果决,当即有了决定,拍了拍杜五郎的肩,举步便跑。
~~
“来了。”
袁思艺正在高处看着李齐物忙碌的身影,辅趚琳忽然小声道了一句,指向了在宫中行走的一道身影。
那是广平王李俶。
李俶脚步匆匆,走路时偶尔回头看上几眼,以确定周围是否有动静。
如此神秘,看起来确实像是居心叵测。
但袁思艺心里没有立即下定论,而是回想方才与薛白的对话。
他认为薛白或在诈他,但薛白却是从容自若地道:“袁大监再怀疑我无用,此事必然是牵扯不到我头上。”
当时,袁思艺试探道:“薛郎任烟花使,倘若今夜出了半点差池,你还想不担罪责?”
“对。”
薛白笃定地应了这么一个字。
这让袁思艺心里开始打起鼓来,之后,忽然想到了圣人的反应。
圣人今夜不会登上花萼楼,也许还是会把那尊汉白玉的雕像摆上去。换言之,在他禀报圣人之前,圣人就察觉到了烟花典礼有危险。
谁说的?
薛白。
“咻——砰——”
第一颗烟火已经在兴庆宫通阳门上方绽放开来,噼里啪啦地绽出美丽的图案。
宫城内外,也不知有多少人同时惊叹了出来。
“圣人大寿,天长地久!”
有人在奋力欢呼,想与烟花较量一下声量的高低。
这欢腾的声响掩盖了一切,让人无暇顾及旁的。
“咻——砰——”
接紧着,一颗又一颗的烟花从宫墙窜上天空,以五彩缤纷的焰火照亮了兴庆宫。
恍如白昼。
李俶愣了愣,讶然地发现自己竟是因这光亮而被暴露在了众多的护卫、宫人面前。
他反应也快,干脆卸下了斗袯,大步走向了李齐物。
李齐物正在忙着统筹烟花的燃放。
这本不属于他的职责,他是将作监,只管造烟花就行。但今日薛白运送烟花入宫时耽误了,来不及摆设、燃放,李齐物当即出手,调动将作监的人手帮忙。既是将作监的工匠造出的烟花,他们当然有燃放的经验。
可以想到,今夜圣人龙颜大悦,赏赐必是不会少的。
而薛白的功劳,李齐物有自信至少能分走一半。因他很聪明,一开始先是不露声色,让薛白承担了大量的攻讦,等到最后关头再出面,搏圣人欢心。
“快!每颗烟花之间都不可断了!”
正忙着,李俶已赶到了李齐物面前,有些着急地一把拉过他。
“广平王这是做甚?”
李俶不答,拉着他到无人处才低声道:“有人弹劾你行刺圣人。”
“荒谬!”李齐物当即反驳,“简直一派胡言,为臣者岂敢有半分不轨之心?!”
李俶道:“这批烟花是由你,或薛白督造的?”
李齐物也是久经官场了,敏锐意识到这其中或有风险,遂抚须思量着。
但他早已谋划好了如何攫取功劳,对他督造的这批烟花甚是有信心,末了,点点头,声音沉稳地应道:“自是由将作监督造,薛白虽任烟花使,实则尽日只顾倚红偎翠。”
李俶闻言,脸色一变,加快了语气道:“我得到消息,就在方才,监察御史杨暄已出面弹劾烟花作坊的原料里藏了箭簇,或对圣人不利……告诉我,是花萼楼前最大的那颗吗?”
“杨暄?箭簇?”
李齐物愈发感到荒唐,反问道:“广平王信一个傻子的言论,却怀疑我不成?”
“我绝非怀疑你。”李俶道,“而是担心杨国忠又要掀起大案对付我们……”
李齐物没听他说下去,而是去拿来了两颗烟花,道:“杨暄所说的箭簇,可是这个?”
李俶目光看去,那是一个竹筒形状的纸壳上挂着引线,竹筒前方插着一个箭簇,却是石头制成,打磨成心形,上面还绑着一枚金钱。
“这是?”
“圣人每年都要在花萼楼洒金钱,今年可由这些烟花来代劳。此为我特制的火箭烟花,名为‘万紫千红百花齐放’。”
李齐物说着,将那竹筒放在城垛上,箭簇朝上,用火把点燃引线,待引线燃尽,“咻”地一声,那箭簇飞向天空,划出漂亮的焰火。
金钱与石箭簇大概要落在地上。
“花萼楼上方,放了一千支这样的火箭。”李齐物道,“这便是今夜最大的一颗烟花,一旦绽放,它将无比耀眼!”
“不会伤及圣人?”
“我亲自督办,亲自摆放的,岂可能伤及圣人?”
李俶有些愣住了,问道:“为何旁人皆不知此事。”
“揭幕之前,岂可让旁人知晓了?”
“那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李俶有些糊涂了,“平白无故的,何来刺驾一说?”
“是谁与广平王透的消息?”
“一个小宦官,自称是……”
李俶忽然住嘴。
那小宦官自称是鱼朝恩派来的,因鱼朝恩暗中襄助东宫一事鲜为人知,他当时没有多想,马上便相信了。
此时想来,这怕是一个套圈。
可这般捕风捉影,能套到谁?
~~
“殿下。”
李亨正抬头看着漫天花火,闻言收回目光,看向李辅国,问道:“何事?”
“李齐物想要见你。”
“这种时候?”李亨低声道,“待御宴结束。”
“奴婢失礼。”
李辅国先是告了声罪,凑到了李亨耳边,以几乎要亲到了他的距离把话语小心地送进耳朵孔里。
“他说,等大烟花一旦点燃,就变天了。”
李亨瞳孔猛地张大了。
他恍惚了一下,感到极为意外,同时,有太多的问题想问问李齐物了。
不自觉地,他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麻。抬起头看去,花萼楼的高处,圣人的身影立在那,像是永远高不可攀。
李辅国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反应,许久,这位太子却是一动都不动。
“殿下?”
李亨摁捺住了心中的疑惑,摇了摇头,以示自己寸步不移。
他是太子,要领着百官在恭立在此,为圣人贺寿,等圣人洒金钱。此时能去哪里?
多做多错,万一被人怀疑。
他只是等着那烟花绽放。
~~
勤政务本楼。
与前方灯火通明的花萼相辉楼相比,这里显得安静了许多,给人一种繁华过后的空虚之感。
可事实上,一个个的龙武军正沉默无言地列队于楼中。
李隆基站在窗前,手持千里镜,望着满天的烟火,沉思着。
“圣人,查清楚了。”高力士走来,小声禀报道:“薛白是诬告,那所谓的‘箭簇’并非用来刺驾,太子与李齐物没有实质的谋逆举动。”
李隆基没有回答,像是沉醉在天空中那美丽的景象里。
高力士略等了一会儿,秉持着维持社稷稳定的苦心,开口分析起来。
“老奴查到,薛白任烟花使之后并不上心,诸事丢给杜誊,烟花都是将作监督造的,那杜誊小儿也是个糊涂的,无意中见到了几个箭簇,也不详查,告知了薛白,这才有了昨日薛白匆匆跑来告状之事……”
昨日,在袁思艺入宫之前,李隆基见了薛白。
薛白甚是危言耸听,称回了长安之后感到了诸多异常,比如建宁王无缘无故举荐杜五郎为王府参军,还邀他蹴鞠,并与广平王一起到烟花作坊查看,甚至,杜五郎在烟花原料里发现了箭头。
“如此种种,臣担心,东宫万一有谋逆之举,恳请陛下以安危为重。”
当时,李隆基就不信薛白。但,薛白所说的这些小小异动确也是真的,引得他想看看东宫到底想做些什么,这才有了今夜之事。
高力士很快就查明了真相,只是一场构陷而已。然而,就像杜有邻案一样,水落石出之后,圣人依旧沉默着。
“既是误会一场,老奴以为,该贬了薛白的中书舍人。”
说话间,袁思艺的消息也送了过来。
“禀圣人,袁大监派人与广平王说了李齐物被弹劾一事,他听说后马上去见了李齐物,两人单独谈了很久……”
高力士当即在心中摇头,暗忖广平王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这种时候去见李齐物,岂不是表示了东宫就是与李齐物暗中有来往,这完全犯了圣人的大忌讳。
而接下来的话,那传消息的宦官也不太敢说,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
“奴婢拿了将作监的牌符去见了李辅国,说了圣人交代的话,太子……太子……”
“太子如何反应?”李隆基问道。
这是他在此等候消息以来,唯一问的一句话。
“太子……没有反应。”
高力士心中又是一颤,暗忖太子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了,这种情形还一动不动,难免要让圣人以为是在等着天子驾崩。
还有一个问题,为何太子轻易就相信了呢?难道是曾与李齐物商议过吗?
李隆基长叹了一声,开口道:“高将军,朕打算……”
“咻——”
花萼楼前最大的烟花绽开了,声音巨大,把他后面的话全都湮没了。
但,高力士隐约听到了,圣人说的是“朕打算废太子”。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他已不知如何应对了,薛白对东宫的出手,竟比李林甫还要狠得多。
他看向花萼楼上空灿烂的烟花,希望今夜能平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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