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术俱乐部坐落于西南富人区的蔷薇街,一座正方形的白色三层楼房。这里可以看到高耸的、齿轮十字架形状的电线杆,细长电线像蛛网般将富人区联结起来。
暖色墙壁上挂着俱乐部内知名成员的画像,和几套装饰用的剑盾。边缘还摆放着武器架、长椅木桌、万年青和棕榈盆栽,角落里燃着薰香,以掩盖男人们挥剑流出的汗臭味。
此刻场上的卡塔莉娜穿着厚实的防护夹克,戴着皮革手套和铁网头盔,钝头长剑迎刃相逢,铿锵作响。
她的对手是‘野牛’比尔特:两米多的个头,又高又壮,俱乐部的顶尖好手之一。退伍军人出身,二级非凡者。
在卡塔莉娜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下,比尔特的注意力已经开始涣散。他的防御动作迟缓而吃力,仿佛一头气喘吁吁的公牛。
而卡塔莉娜的步伐依然轻盈,她并不急于决胜,而是通过不断地压迫对手,令他消耗比自己更多的精力。
只见她高举长剑,换位至「高悬式」,甩出一记干净利落的下劈斩击。当对手试图用上撩斩截停她的剑刃时,卡塔莉娜迅速收回剑身撤步避让,并不与其碰撞。
趁对手节奏大乱之际,她再次逼近,剑刃重新向下劈斩。‘野牛’连忙后退一步,试图再次截停斩击。这一次卡塔莉娜并没有选择避让,强势的剑身斩在了对手弱势的剑尖处,造成了片刻的偏振。
随后卡塔莉娜娴熟地翻转手腕,剑影在空中化作逆时针的圆形,由下斩变成上撩,砍在了对方的右臂上。
被称之为「镜中之雨」的剑招,为比赛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穿着燕尾服的裁判熟练地用木制雕纹长杆隔开了两人,宣布了比赛结果:“8:2,卡塔莉娜·奥克兰小姐获胜!毫无争议的胜利!”
场边顿时掌声雷动,甚至还有刺耳的口哨声——看见高手翻车,难免喜不自禁。她甚至还看到一位戴着大礼帽的绅士,情不自禁地站在茶桌上鼓掌。
七战七胜,自己用一下午时间打遍了俱乐部里所有的高手,甚至包括两名二级非凡者。
卡塔莉娜摘下头盔,优雅地平举双手,享受着荣耀的冠冕。她爱极了这种感觉,仿佛自己就是竞技大会上赢得花冠的骑士。
她听见血液在心脏的熔炉中蒸腾燃烧,牵动着鼓膜,世界的时间似乎也慢了半个节拍。嗅到身上的香水与皮肤上的汗液混合,从前调的清冽草香变成后调青翠愉悦的温热花香。
人格结晶蜕变期?!
此时此刻,她意识到,自己竟已经向着二级非凡者又迈进了一大步。
人格结晶需要时间充盈和成长,直至达到饱和才会进入蜕变期。一般来说,这个过程需要一到两年时间。
而算下来,从她昨夜梦中与那位伟大的贤者相会,治愈了结晶恶变症,到今天下午她偷溜至剑术俱乐部,将其中的高手尽数击败——
自己进入蜕变期,竟然只用不到一天的时间?!
该不会是那位自称“守秘人”的老爷爷在治好自己结晶恶变症的同时,又赐予了自己某种秘宝吧?
卡塔莉娜摘掉了防具,低着头走到一座真皮沙发前坐下,陷入了不切实际的沉思之中。
最终,她还是否认了这个猜想:目前神秘学已知的领域中,任何通过外力刺激人格结晶的举动都是揠苗助长,极有可能对神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这或许是一种厚积薄发。严格来讲,自己成为非凡者并不是在昨天,而是在十年前——
她忽然记起,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自己在庄园的花庭里和弟弟捉迷藏,忽然倒在了地上。
世界变得缓慢而粘稠,脑内一片嗡鸣刺痛,弟弟的哭喊声变得如远处的城市般遥远...
当她醒来时,本该在市区的父亲正坐在她身旁,管家劳恩爷爷推着父亲的轮椅,告诉她暂时先不要到处走动。
那时的卡塔莉娜本以为一切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直到有一天,她坐在床上向母亲抱怨,问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玩,母亲没有回答,却突然开始流泪...
那时的卡塔莉娜才突然明白,自己的生活被永远地改变了。
“小姐。”
管家劳恩的声音忽然在耳旁传来。卡塔莉娜这才睁开了眼,如梦初醒。只见老管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烦请您跟我走一趟,布兰登老爷有事找您。”
……
卡塔莉娜穿过摆有各色瓷器雕塑的宽敞走廊,天花板上的鎏金花纹在夜晚变得寒冷幽蓝。
父亲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幽静而寡淡,仿佛不曾有人住过。他很少出现在这里,不是在市政府,就是在会议厅。
推开房门,布兰登·奥克兰坐在窗前的暗夜之中。他凝望着屋外的黑暗,月光星辰遁形无踪。
与冠予他这个荣耀名字的先祖「青木盾」布兰登不同,父亲更习惯在阴影里管理事务。
“父亲。”卡塔莉娜双手贴在腹前,恭顺地垂下了头,恢复了贵族应有的礼仪。
“卡塔莉娜。”男人扭过头来,微微点头。声音平静,柔若无物。
布兰登勋爵的身体轻得像是棉花,面庞苍白而瘦削。膝上盖着一张刺绣毯子,以遮挡住那消瘦萎缩的双腿。
“劳恩,你先下去吧。”
男人抬起右手示意道。老管家躬身告退,房间里只剩父亲与女儿。
“我听说你的结晶恶变症痊愈了。”他的声音稍稍放缓。
“是的,父亲。”
卡塔莉娜心虚地低下了头,虽然她私底下已经想过十几种借口用以搪塞,但是站在布兰登勋爵的面前,谎言似乎变得绵软无力。
她的心底升起一种不安的预感,假如父亲真的追问起结晶恶变症的事情,自己的秘密很可能就要暴露……
所幸布兰登并没有追问下去,转而说道:
“听说你一个人去了剑术俱乐部,事先没有告诉劳恩。”
“不是的,我只是……”
“去了,还是没去?”
他轻声细语地打断了卡塔莉娜的辩解。
“是的,我去了剑术俱乐部。”卡塔莉娜将头垂得更低,像是等待着斥责。
只不过,她的心底却在暗自庆幸——父亲并没有过多追问关于结晶恶变症的事情。
“你太冒失了。很多眼睛正在盯着我们,他们或许不敢拿我怎么样,但是你和罗德里克……”
父亲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叹:
“总之今后务必小心,凡是出门必须先通知劳恩。”
“知道了。”
卡塔莉娜垂头躬身道,她后退两步,正想告退之时,布兰登勋爵叫住了她:
“……我还听说你在俱乐部里打得不错,七战七胜。”
“我没有……我……”卡塔莉娜想要否认,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很不错的成绩,凯莉。自银骑士盖尔特以来,奥克兰家许久再未出现这样的剑客了。”
父亲唤着卡塔莉娜的乳名。月亮在云隙中一闪而过,他那淡若无物的微笑转眼消失在天光夜色之中。
卡塔莉娜被这突如其来的褒奖怔住了,她抬起头,惊讶地望着父亲的双眼。
“我本想在你成年时送出这份礼物,但眼下又有了更好的选择。既然这样,作为大病初愈的纪念,希望你会喜欢这件小小的礼物,凯莉。”
男人藏在膝上毯子里的左手抬了起来,即使在这无月之夜,破碎的银芒依然灿如繁星——
那是一柄折断长剑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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