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先生坐船离开后的第二天下午。空气中渐渐弥漫起夏日的温度和气息。
“咖啡煮好了。”
艾德先是给伊顿倒了一杯,然后端起咖啡壶为自己倒了一大杯,提着壶等到伊顿先生喝完一口后问道:
“还要吗?”
“够了,谢谢。”
伊顿先生掏出手帕抹了一下嘴角,摆摆手拒绝了,继续低头看着艾德整理的纪要。
艾德则打开糖罐,为自己加了一勺糖和一些牛奶。牛奶很快将咖啡从滚烫降为了一个适口的温度,他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自从进了神调局以后,由于长期昼夜颠倒以及不规律的作息时间,为了提神他几乎每天咖啡都把咖啡当水喝,都已经产生耐受性了。
好在非凡者的体质禁得起这样折腾,否则现在他大概率已经开始提前进入中年脱发了。
两人几乎每两三天就会展开一次这样的例行茶会,互相分享当下获得的情报。这几乎已经是一种默契了。
至于奎茵,用高情商一点的方式来说,她更适合处理执行层面的问题。因此她很少参加这样的茶会。
“十六人的代表团与郡议会的谈判最终没能敲定方案,你听说这件事了吗?”
怕是应该改名为十五人代表团了。艾德心想道,代表团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离开了,但消息现在才爆料出来。由于神调局一贯的政治中立立场,在这方面甚至就连他们也没法提前得到内幕消息。
这件事情倒是并不令人感到意外,杰洛斯的失踪本就为这次会谈蒙上了一层阴影,再加上三方势力在利益分配上很难达成一致,能有结果反而才是天方夜谭。
“是的,我今早在报纸上看到了。”艾德如实答道。
“关于杰洛斯·奥克兰为什么要绑架博克·奥顿,你是怎么看的?”
伊顿一向很喜欢咨询艾德的看法,但艾德清楚这更像是一种随堂测验,他最好谨慎回答。
“我并不太了解杰洛斯的为人,不过其与博克·奥顿及其家族似乎并没有什么过节。虽然理论上不能排除纯粹出于恶毒趣味犯罪的可能性,但我认为其中应该考虑到奥顿议员地位的特殊性。”斟酌再三后,艾德这样说道。
郡议会共有25名议员席位,其中13名议员由奥克兰家族与其党派同盟控制,这使得马匪党得以占据议会的多数席位。
剩余的12名席位则由海寇党、飞贼党以及被这两方成功拉拢的地方势力党派瓜分。总的比例目前应当是13:7:5,其中飞贼党控制的席位最少。
奥顿议员的地位非常敏感。一方面他是奥克兰家族的传统盟友,可另一方面他则逐渐与飞贼党越走越近——这一点从博克·奥顿加入皇家学会名下的特技飞行团便能看出端倪。
一旦奥顿议员彻底倒向飞贼党,保守党就从绝对多数的13席位降到了12席位。虽然依旧是强势的一方,但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只要海寇党和飞贼党达成了共识,保守党便会受其掣肘。
“……所以,如果博克·奥顿就这样失踪了,赛事主办方和特技飞行团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会使得奥顿议员与飞贼党的关系出现恶化,从而稳定保守党的绝对多数席位。”
“所以你的看法是,杰洛斯实际上为自己的家族做了一件脏活?”
“如果绑架计划一切顺利的话,这样看似乎是没错的。我最开始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艾德端起手中的大号咖啡杯,将其一饮而尽。
“……可后来我转念一想,如果是有人故意想让这个计划暴露出来呢?”
伊顿先生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光亮。他点燃了自己那根玉米芯烟斗,甩了甩火柴道:
“为什么这么说?”
“问题就在于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多了。”艾德评价道。
“……以杰洛斯的财力和人脉,像这样的绑架行动完全可以找更专业的团队去处理。而他只是雇佣了几个樵渔帮的中低层成员把人直接运到旅舍,我和奎茵几乎同时找到了俱乐部的位置。”
甚至还包括了卡塔莉娜。连她这种从未受过跟踪训练的大小姐都能误打误撞地找到俱乐部的位置,这显然说明了一些问题。
“这简直像是一个鱼饵,等待着认为自己走了大运的鱼儿上钩。如果博克·奥顿在现场被发现遇害,奥顿议员得知是奥克兰家族的四公子烹杀了自己的爱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了报复,他一定会彻底倒向飞贼党的一方。”
“杰洛斯·奥克兰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家族心怀不满。因此他想到了借用自己家族成员的身份谋杀博克·奥顿,从而使得家族彻底失去一个重要的盟友,也失去了在东望郡绝对统治地位——这就是他对家族的复仇计划。”
啪啪啪啪……
伊顿把烟斗叼在嘴里,双手鼓起了掌。这是他表达赞赏的方式。
“相当出色的推理,艾德,我想我们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您的意思是?”艾德先是一愣,然后低头请教道。
莫非还有我没能考虑到的因素?
“你的推理没有任何问题,条例明晰、符合逻辑。但就像下棋那样,我们不光要明确场上的局势,还要推测出对手下一步的预谋,甚至还有下一步的下一步。”
“13大于12,这是没错的。可政治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加减乘除运算。假如你所说的情况发生了,奥顿议员完全倒向了飞贼党一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艾德低头看向手中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沿上的每一滴咖啡渍正在重新流回到杯中,汇成了浅浅的池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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