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刚问：“有多少钱，竟能挺到现在？”

“好像有一百五十多万吧，”护士回答，“我刚来三四年，也是听老护士说的。”

方刚让她找出那家精神病院的地址用手机记下，又问清楚路线。出医院后乘出租车，这精神病院距离市区很远，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地方，方刚看到这里全是森林，风景倒是很不错。

这间精神病院有个极大的院墙，一整栋白色的六层建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大老板的私人庄园。方刚能看到院内都是草地和鲜花，还有喷泉，非常漂亮，二三十个穿白色病号服的男男女女在院中或坐或站，或在护士陪同下散步，还有的在下棋和打羽毛球。

“是精神病院？”方刚有些疑惑，但看到院门口的拱型牌上嵌有“宿雾圣玛丽康复中心”的英文，才知道没走错。在门口的窗口登记，一个很胖的秃顶中年男性工作人员坐在里面，听说是从xxx医院转过来的，叫马科斯，查了半天，向方刚出示资料卡上的照片，问是不是这个人。

方刚一看：“对对，就是他！怎么变得这么黑、这么瘦？”

工作人员说：“在这里的人只会变胖，你要问之前的医院。”让方刚出示证件和护照，签过字就打了个电话。不多时有位护士过来，听说是来看望马科斯的，护士表情竟有几分害怕。

方刚问：“他现在有无好转，会不会打人？”

“这人很麻烦，你要小心！”护士回答。方刚连忙细问，护士告诉他，那个叫马科斯的患者两年前从宿雾xx医院转来这里，疯得很厉害，天天说自己在萨马岛中过鬼毒，是山鬼施放出来的，必须回去找才能治好，要我们放他离开。这人一旦有机会就想逃，最严重的那次打伤五六名医生，把女护士的牙也打掉了，暴力倾向非常严重。

方刚问：“我能不能去看看马科斯？”

“看是可以看，但他情绪不稳，放出来还会打人。”方刚说没事，先带我过去看看。

于是，护士带着方刚走向那栋白色建筑，途中有不少穿白色病号服的人都跟方刚打招呼，非常有礼貌。如果不是看到两个中年女人一面小跑，一面嘴里嘟嘟囔囔，方刚甚至怀疑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精神病。

护士问方刚是从哪里来的，听他的菲律宾语很蹩脚。方刚笑着说是中国人，护士点点头：“菲律宾有很多华人，我丈夫也是中国人，但他不会讲汉语，父母几十年前就从中国来到宿雾经商。”

方刚笑着问：“这里全都是精神病患者吗？”护士失笑，说难道正常人会在这里。方刚说看到很多人似乎很正常，非常有礼貌，如果说是间歇性的，那你们怎么知道那些患者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犯病。

“精神病有很多种，”护士说，“有些是妄想症，有些是人格分裂，这种没什么攻击性，刚才跟你打招呼的那个中年男患者也是中国人，从福建来的，不知道怎么流落街头，身上什么都没有，包括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好带回病院，到现在已经五六年。他是典型的妄想症，称他的父亲是省长，来菲律宾是考察的，也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按他说的信息，根本找不到来菲律宾中国人的资料。

方刚说：“还有这种事！真是够惨的，他的家人很可能这几年也在四处找。对了，他身上没有钱，你们也收治好几年？费用从哪里出？”

“我们是医院，又不是酒店，”护士回答，“这里有近五百名精神病患者，超过三分之一都没有钱，但总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只能政府拨款。”听到这里，方刚很是感叹，心想要是在中国，恐怕没有这种好事。

来到顶楼，走廊最里面的一间病房，隔着门上的窗户，方刚看到里面放了张病床，铺着白色床单，一个高个男人穿着牛仔裤和花衬衫，赤足躺在床上，抽着雪茄，看着放在对面柜子上的电视节目。

“这是马科斯？”方刚问，“是患者家属吧，你走错了。”

护士笑着：“就是他，不愿意穿病服，否则就撞墙，我们也没办法。”说着敲了敲病房门的玻璃，那男人扭头看着，方刚发现此人就是马科斯，但脸比十年前还要瘦些，多少有点憔悴。

马科斯看了一眼，又继续转回头看电视。忽然他似乎回过神来，迅速扭头看着玻璃窗，愣几秒钟，从床上弹起身跑到门前，隔着窗子盯着方刚。方刚看到他的脸十分瘦削，虽然当年马科斯也并不胖，但面色红润有肌肉，现在则基本都是骨头，而且面色青中带黑，让方刚立刻联想到夏先生公司那个老板于总来，两人有异曲同工之妙。最明显的是，唇上那撇八字胡仍然在，还能看出明显的修剪痕迹，说明一直没断了修型。

“你、你是谁？”马科斯隔着门大声问道。

方刚说：“还记得我吗？”

马科斯又愣了半天，指着方刚慢慢说：“见过你，我见过你……”方刚说你在哪里见过我，马科斯喃喃自语：“我见过你的，见过你……在哪里见过？哪里见过……”

“好好想想，”方刚提醒，“酒吧。”

马科斯：“酒吧？”

方刚：“啤酒！”

马科斯：“啤酒？”

方刚：“马尼拉！”

马科斯：“马尼拉？”

方刚：“碧瑶大山！”

马科斯：“碧瑶山？”

方刚：“日本兵！”

马科斯：“日本兵？日本兵……日本兵？”

方刚：“阿赞！”

马科斯脱口而出：“阿赞ki？”

方刚大笑：“对啦，就是阿赞ki啊！”

马科斯似乎又惊又喜：“阿赞ki，阿赞ki，是你，我记得你，你、你是中国人，在酒吧请我喝酒，要进山找阿赞ki，你有个泰国朋友，另外还、还有……还有个人……”

“一位老板，”方刚继续提醒，“华人。”

马科斯说：“对，开ktv的中国人！哈哈哈哈！”

两人终于对上了话，旁边的护士满头雾水：“真奇怪。”方刚问怎么奇怪，护士说，“这个患者平时经常说胡话，听不懂的内容，非要出去找什么山鬼，说山鬼让他们中毒，必须找到才能解开，医院是治不好的。因为他朋友把钱交给我们，还跟医院有协议，什么时候钱用光，才能给他们打电话，否则必须一直这样照顾他。所以我们不敢让他出来，怕他跑掉，要是找不到人，被他朋友知道会追究我们的责任。”

这时，突然马科斯用力推门，瞪着眼：“我要出去，快让我出去！这个人，这个人叫方刚，他知道，他知道有鬼！你们可以问他，以前我带他进山里找过鬼，全都是日本兵的阴灵，他还被鬼缠过，快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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