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鸟车里,与刘伟鸿并排而坐,范冰凤颇为兴奋,而且这种兴奋之情,并未加以掩饰。
刘伟鸿此番的目的地,是金竹县,省第五监狱。这也是刘伟鸿上任三个月以来,头一回前往下面的县视察工作。
严格来说,第五监狱,不属于久安市管辖,而是隶属于省司法厅劳改局管理,正县团级架构。刘伟鸿此去第五监狱,也不是视察监狱的工作,名义上,是看望驻守在第五监狱的武龘警中队干部战士。第五监狱武龘警中队倒是隶属于久安市武龘警支队的战斗序列。刘伟鸿这个武龘警支队第一政委,去看望武龘警中队的指战员,表示慰问关心,倒也很是合适。
自然,第五监狱的头头们,绝不会怠慢刘书记。
不管怎么说,第五监狱是在久安的地盘上,和久安市以及金竹县的领导们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监狱一旦发生犯人越狱脱逃事件,也必须要地方公龘安机关配合追捕,此事却正是刘伟鸿该管。
而金竹县政法委以及公检法司四家的主要领导,自也得到了市政法委办公室的提前通知,刘书记要前往金竹县视察工作,一个个都忙乱起来。
有关这位年轻书记的威名,早已经传遍了久安市三区五县,想起刘伟鸿清理整顿市公龘安局的诸般手段,金竹县政法战线的头头脑脑,谁不是心中惴惴?
虽然金竹县政法系统的干部,主要是归口金竹县委主管,但市政法委书记对县里政法干部的人事异动,也有很大的话语权。比如县公龘安局长的人选,县里通过了还不行,还得上级公龘安机关同意。这个上级公龘安机关,自然指的就是刘伟鸿了。而且县公龘安局长,只要资历足够,一般都会高配副处级。不过这个副处级也是很有讲究的,是括号享受副处级待遇,或者括号副处级,又或者县长助理,副县长,甚或是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龘安局长,虽然都是副处级,实际权力大为不同。
在这些事情上,刘伟鸿的意见很关键。
前来金竹县,不是范冰凤兴奋的原因,范冰凤之所以兴奋不已,关键在于,刘伟鸿指名要她同行。程序上,这也很好理解。范冰凤是政法委办公室副主任嘛。刘书记下去视察,总得有办公室人员随行。办公室主任是饶肇毅这个专职副书记兼任,一般情况下,政法委的日常事务俱皆是饶肇毅在处理,并且饶肇毅的年龄,远比刘伟鸿大,让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同志鞍前马后地伺候二十几岁的书记,刘伟鸿心中肯定也不是那么舒坦的。范冰凤年轻,又是女同志,正好合适。
三个月前,刘伟鸿前往久安市任职,是范冰凤去大宁“接驾”,两人同车而行。不过那一回,范冰凤几乎没和刘伟鸿说几句话,刘伟鸿的表情一直比较严肃。今天自然是大不相同了。她和刘伟鸿之间,已经同事三个月,比较熟悉了,范冰凤也比较放得开。
一路上,范冰凤兴高采烈,不时和刘伟鸿叽叽喳喳的说话。刘伟鸿的兴致,似乎也很不错,还给范冰凤说了几个笑话。刘书记的笑话,很多都是来自前世的记忆,在网络上看到的,倒是颇为幽默。连专心开车的李强,都嘴角含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秘书程远和范冰凤更是笑得前合后仰。
范冰凤直喊肚子疼,还伸出白生生的小手,不住地揉搓自己的小腹。
阳历已经是九三年十二月上旬,时令入冬。范冰凤依旧穿得比较单薄,合体的女士西装,v型领粉红色毛衣,内衬月白色的紧身内衣,显得端庄大方又不失年轻人的青春朝气。
不过程远虽然在笑,实际上心里头很是焦虑。
前不久,市里面正式成立了“久安市严打工作领导小组”,由市委书记王时恒出任组长,市委第二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辛明亮,市长陆默,市委副书记乔贤平,市委副书记兼市纪委书记何庆强,市委常委兼市政法委书记刘伟鸿出任副组长。领导小组成员,更是包罗万有,所有市委常委,市政府副市长,市检察院检察长和中级法院院长,以及市人大的两位副主任,俱皆列名。
这是政治需要,在我国,这代表着一种政治待遇。甚至于在某位退休的领导干部死后,他的治丧委员会名单,都要反复研究,反复推敲,该列名的,一定要列名。哪怕列名其上的许多人,自身也已病入膏肓,来日无多,也还得把他的名字郑而重之地写上去,绝对马虎不得。不然,人家就会生气,就会找麻烦。
领导小组成员有哪些人,不是重点,但领导小组的组长副组长,绝对是重点。这几个人,才是有决定权的。而且这个严打领导小组,有非常正式的章程。规定每个星期,必须要召开一次会议,听取政法战线各个部门主要领导的汇报,对重要案件的侦破龘处理,做出原则性的指示。
这个章程,看上去也是个官样文章,但真正明白官场操作手法的人,谁都不会这么认为的。严打领导小组以及它的章程,有着非常现实的意义。
如果严格按照有关的法律规定来执行的话,久安市这个严打领导小组的成立和制定的相关章程,俱皆是不合法的。案件侦破,尤其是刑事案件的侦办,有着极其严格的保密要求。我国的司法精神,亦是法律至上,公检法三家独立办案,不受任何单位和个人的影响。
但法律规定是一回事,实际操作,绝对是另一回事。
而且,党领导一切,也是最大的原则。
总不能说,政法机关向领导小组的书记们汇报案情,就是泄密吧?那也太不相信领导了。
刘伟鸿初来乍到,对公龘安局的清理整顿,都还没有完成,更不用说对市检察院和市法院的影响力了,十分微弱。在这种情形之下,这个严打领导小组的成立,就显得尤为要紧。辛明亮不但借此向大家宣告,大案要案,在我辛明亮的掌控之下,还向久安政法系统的干部们传达了一个重要的讯息——你们不要怕,现在政法委,不是刘伟鸿一个人说了算。
尤其是副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挪动位置,都得经过市委的研究,刘伟鸿一个人,是没办法决定的。原本胆战心惊的一大批公龘安干部,尤其是彭宗明的亲信,顿时又重新“振作”起来了。
公龘安局内部,蠢蠢欲动。
紧跟在刘伟鸿身边的人,却一个个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辛明亮这一招,很是高明。
程远这几天脑子里一直在转悠,不知道刘书记会怎样应对辛明亮的步步紧逼。程远觉得,要是换了自己在刘书记那个位置上,除了和辛明亮合作,恐怕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但刘书记看上去,却不是那么在意。在这样要紧的关口,他居然跑到金竹县来了,要去看望监狱的武龘警战士!
程远完全搞不懂了,不知道刘书记这是出的哪一招?
金竹县是距离久安市区最远的一个县,但经济发展,却并不差。原因在于,金竹县与洪阳市毗邻。洪阳是楚南省比较老牌的地级市,论城市规模,经济总量,长期居于全省三甲之内,远在久安市之上。金竹县又地处交通要道,境内既有公路干线又有铁路大动脉经过,所以经济建设发展得有声有色。
大约九点多钟,蓝鸟便到了金竹县的边境。
远远的就能看到,公路一侧站着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自然是金竹县的领导干部们,前来迎接刘书记。尽管程远早已经和金竹县政法委的负责同志在电话里交代过,刘书记有吩咐,不要搞迎来送往那一套。但谁也不会当真的。
如果连领导什么时候是谦虚,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都分辨不出来,还用在官场上混吗?
蓝鸟车缓缓在迎接的人群面前停了下来,程远紧着下车,给刘伟鸿拉开了车门。
前来迎接刘书记的,主要是金竹县政法系统的干部,省第五监狱监狱长和县委常委兼政法委书记牵头,副县长兼公龘安局长,县检察院检察长,县法院院长,县司法局局长,武龘警中队中队长等人,俱皆到齐,其余政法机关的主要副职领导,也都来了,阵势摆得十足。
刘伟鸿微笑着和迎接的干部们握手寒暄。在公路上闹哄哄的乱了好一阵子,才算是见礼完毕。大伙簇拥着刘书记,前往县城。在县委政法委会议室听取了政法系统主要领导的汇报。中午时分,县政法委在宾馆设宴,为刘书记接风洗尘。金竹县县委书记、县长、县人大主任等主要领导,自然都要出席这个接风宴。宴席之上,觥斛交错,宾主尽欢。
午宴之后,刘书记在宾馆略事休息,下午在大伙陪同下,前往省第五监狱看望驻守的武龘警战士,赠送了慰问金和慰问品。然后由监狱长亲自陪同,视察了省第五监狱的监舍以及犯人们的劳动改造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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