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八点半,大唐王朝大酒店门口,一长溜乌黑铮亮的小轿车排成一条长龙。打头的是一台丰田皇冠轿车,挂着平原市一号牌照,正是陈剑的座驾,第二台则是贺竞强的奥迪,第三台则是凌志,挂着省城牌照,是省国资办主任孙昌平的专车。原本孙昌平与贺竞强俱皆是正厅级干部,孙昌平的资历比贺竞强老,又是省里的干部,该当礼让他在前,但孙昌平却讲客气,一定要礼让贺竞强居第二,自己排在第三位。
副省长王建林亲自赶到王朝酒店为刘伟鸿送行。
大家在酒店门口客气了一阵,挥手作别,各自登车。
“刘局长,请!”
陈剑微笑着对刘伟鸿说道。
刘伟鸿是贵客之首,自然要由市委书记亲自作陪。
不料刘伟鸿却微微一笑,说道:“谢谢陈书记,我有些问题,想与贺市长做个沟通。”
陈剑不由一愣,脸色微变,随即便恢复正常,笑容可掬地说道:“好的好的……”
贺竞强笑了笑,说道:“刘局,请吧。”
“好,谢谢贺市长”
说着,两人一起登上了奥迪车的后排,郑晓燕上了陈剑的丰田皇冠,龙宇轩则上了孙昌平的凌志车,督察局的同志,各有人作陪,一行十来台小车,在丰田皇冠的带领下,径直离开了大唐王朝酒店。
刘伟鸿与贺竞强并肩坐在奥迪车的后排,从反光镜里看到一水的高档轿车,略略感叹了一句:“贺市长,其实来两个面包车,就仝都坐下了。”
贺竞强望他一眼,微笑说道:“听说刘局在地方工作的时候,对公款开支这个环节,一直抓得很紧,许多时候都是自己掏腰包请客?”
刘伟鸿点了点头,说道:“该节约的,还是要节约。三公开支太大,群众的负担就越重。”
贺竞强略略沉默了一下,说道:“有些观念,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好改的。”
“虽然不好改,但还是要改,不改是没有出路的,迟早是死胡同。而且改得越晚,难度越大,对群众的感情,伤害也越大。
刘伟鸿的语气,显得严肃起来。
贺竞强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对于刘伟鸿忽然主动要求与他同车而行,贺竞强心里头也有点不大好拿。要说刘伟鸿真的是因为有些事情要与自己沟通,所以才这么做,贺竞强肯定不信。刘伟鸿此番前往平原,可不止待个一天两天,沟通的机会多得是,完全不必要急在一时。
或许,因为昨天袁东平接见刘伟鸿的时候,是陈剑作陪,没有邀请贺竞强,故此今天刘伟鸿才刻意如此,想要透过这个动作给平原市的其他干部传达一个信息一督察局会秉公办事,如实调查,不偏不倚。
不营刘伟鸿此来,内里到底是不是带有某种目的,至少表面的公正是一定要表达出来的。
九四年那会,秦关市的小汽车拥有量远远不能与后世相提并论,市内交通很是便捷,不久,车队便驶离了市中心,往北而去。这个时候,一台挂着公安牌照的越野车,从斜刺里出来,超过打头的丰田皇冠,开到了车队的最前方,俨然充当开道车了。
见了这般情形,刘伟鸿又轻轻摇头。
无疑,这也是平原市的领导们安排的。在大唐王朝酒店的时候,因为王建林在,平原的干部们不好搞得太张扬,以免了起省领导的反感,便安排警车半路跟上。只要出了秦关市区,那就天大地大我最大了,谁也管不着。
堂堂地级市市委市政府两套班子的主要成员都在这个车队里,用一台警车开道,算得什么?
非如此,何以显示官爷的威风煞气!
不过由此也可以推断陈剑……的性格,确实是那种比较典型的老派干部,既讲究面子,又讲究影响,宫场手法和操作技巧,都非常纯熟。
很快车队离开了秦关市,上了前往平原的国道线。
紧邻秦关这一段的国道线,俱皆是按照一级公路的标准修建的,路面宽敞,可并行六台小车,当然,因为不是高速公路的全封闭式管理,不管什么车都能上路,实际上只能双向并行四台小车的样子。因为车流量不大,路况又比较好,车行速度还是很快的。
陇西的第一条高速公路,早在四年前就已经通车,不过总里程只有二十几公里,对于全省的公路交通网络来说,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沉默了十几分钟之后,刘伟鸿说道:“贺市长,这几年,陇西的公路交通网络建设得怎么样了?”
总也要找些话题来聊聊才行,不然车里的气氛就太沉闷了,司机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秘书,心情都很紧张n他们可是听到了消息,有人把贺市长告了,国务院领导才派刘伟鸿下来调查的。虽然他们并不了解老刘家与老贺家,以及刘伟鸿与贺竞强之间的恩怨纠葛,然而刘伟鸿来头极大,他们却是知道的。且不管老刘家的赫赫声威,单凭刘伟鸿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国资办督察局的实际负责人,也足见洪副总理对刘伟鸿的器重是何等之甚。
贺竞强这一回,算是碰到好对手了!
“以秦关为中心,一两百公里以内的交通网络,这几年发展还算比较快,国道线都是按照一级公路的标准修建的。但其他偏远地区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平原到秦关的主干线,有一段的路况也非常不好,待会刘局就能看到了。至于平原的区县公路网络,基本上还停留在八十年代初期的水平,新建与扩建高等级公路的里程数,还不到总里程的十分之一。公路交通网络不发达,是制约经济发展的最大瓶颈之一。”
贺竞强实话实说,语气也比较严肃。
“嗯,要想富先修路嘛。”
“话是这么说,真要修路,谈何容易。尤其高速公路,是个特别烧钱的活计,上个年代中后期,高标准的高速公路,莓公里的造价也超过了一千万。现在差不多要一千二三百万左右了。就算是双向四车道,也要一千万左右。从平原到秦关,六百公里,就是七八十个亿的资金啊……—……去年,平原市的本级财政收入,不到一点五个亿,今年更加糟糕,可能只有一点二亿左右。今年全省财政收入,预计是在八十三亿左右。也就是说,举全省之力,一年时间不吃不喝,也就够修这么一条高速公路。”
贺竞强说着,双眉轻轻蹙了起来。
他以前在越中任职的时候,尽管也不是特别富裕的地区,但相对而言,政府财政状况还是比价良好的,当时他也不是地级市的市长,只是常务副市长,只需要管好自己分管的工作就行了。前往平原任职之前,对**老区的艰苦情况,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不过到任之后,贺竞强才明白,自己的心理准备,是何等的不足。
市长与常务副市长,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五百万人的吃喝拉撒,都要他操心费力。再加上今年全国开始实行分税制制度,财政收入骤然减少,就更加令的市政府的财政状况捉襟见肘,连支付干部职工的工资都成了问题。纵算贺竞强本事滔天,面对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也深感头痛。
“但修路确实致富的先决条件,不管难度多大,路必须要修。现在勒紧裤带修路,只过几年苦日子。先苦后甜。要是不修路,就一直都要过苦日子。”
贺竞强又望了刘伟鸿—眼,心里头浮起一股怪怪的感觉。实话说,他与刘伟鸿打的交道并不多,几年前,他几乎都不曾用正眼瞧过刘伟鸿一下。这几年,刘伟鸿却忽然声名鹊起,以作风强硬,敢想敢干著称,虽然不说风头就盖过了他们几位被喻为最杰出红三代子弟的世家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以前没有当面领教过,这一回算是有亲身体会了。
不管你跟他强调多少客观困难,此人就是“勇往直前”一再困难,你也得干!
这就是刘伟鸿一再在言语中表达出来的意思。
事实上,刘伟鸿也一直都是这么干的。
所有人都认为督察局不会去平原,刘伟鸿偏偏就来了。
“嗯,刘局说的也很有道理,抓紧修路,确实是先苦后甜。听说刘局以前在浩阳的时候,就是举债修路,贷了一个亿修高速路?”
贺竞强脸上又浮现出微笑,问道。
“是啊,现在基本上可以贯通了,再有一年时间吧,就能正式通车。估计每年的营运收入就会有两三千万,很快就能收回成本。等成本收回之后,我会建议他们将高速公路的营运权整体卖掉,应该可以净赚两三个亿。至于对地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那就更加明显了。”
“将高速公路的营运权整体卖掉?”
贺竞强诧异地反问道。
刘伟鸿半定地说道:“对,只要收回成本,就卖口
收回一大笔钱,可以再建新的公路或者投资别的项目。政府没必要什么都管,也没必要养太多的闲人。”
贺竞强沉吟着,缓缓点头。
乍一听,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刘伟鸿这话,还真的颇有几分道理,令贺竞强都有茅塞顿开的感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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