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俊不该跟关老师吵架,因为他不是孙悟空,关老师却是阎王。不是孙悟空,还跟阎王吵架,结局一般都很惨。
韩俊跟小帅唯一的区别,就是小帅能听进去批评、听进去骂,却对别人的赞美、夸奖诚惶诚恐。韩俊刚好反着来,他听不进批评、听不进骂,反倒对别人的恭维和赞美记忆犹新。
小帅能认清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水平在哪儿,从不对未来有过高的期望。因为无数次的生活教训告诉他: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烦恼就是这么产生的。
韩俊有点飘,他在校报社,出道即巅峰,不仅赢得了无数师长和同学的夸赞,还成功把谭林、陈凯压了下去。他次次靠着某个校领导的关系,提前预知学校高层大事,投一次稿、上一次头版头条,风光一时无两。
出道即巅峰没有错,靠着家里人脉关系也没错,他稍微有些膨胀也情有可原。可他错就错在,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咎成了个人能力,是凭自己的才能和努力换来的。
“他凭什么?我哪里比他差?!”
周五关老师宣布小帅为通讯社社长,韩俊憋了一夜,周六值班这天,就对着关老师爆发了。
小帅没来编辑部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吵了。小帅来编辑部,路过走廊厕所的时候,被韩俊这嗓子吓了一跳。
“我给过你机会,给过谭林、陈凯机会,你们一个个看着比谁都机灵,我以为会是你们当中的一个人。可偏偏人家小帅,正经把心思放在报纸上,而不是争权夺利上。人家找到我,人家给我提议成立通讯社,难道我不该让他来负责?”
“就他那个土包子,他懂个屁的通讯社!这个主意肯定不是他想出来的,要么是您偏心,要么是他有高人指点。就凭他的能力,连个‘人物专访’的稿子都审不好,他凭什么管理通讯社?!”
小帅在走廊听到这话,气得脸色铁青。他死死捏着拳头,想冲进去跟韩俊吵一架,他凭什么这么侮辱人?谁招他惹他了?
关老师及时说:“有的人大智若愚,有的人大愚弱智,你就是个弱智。你聪明,我不否认;你有能力,我也不否认;你的才华甚至比小帅强,我也绝不否认。”
又说:“可你没用在正地方,你违背了我用人的初衷。我要的是踏实干活的人,不是蝇营狗苟的人。我惜才,所以一直重视你、培养你,但你要明白有个前提,我欣赏的人必须要有道德标准,而你却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您说我不道德?”韩俊的声音极度扭曲。
“你道德吗?至少在对待小帅的事情上?”关老师强硬反问。
“他才不道德,一直扮猪吃老虎!他最虚伪,嘴上与世无争,背地里却什么都抢。嘴上喊着自己能力不行,把新闻让给别人做,可他却赢得了齐老师的欢心。天天嚷嚷着自己笨、文笔差,他却搞出了‘人物专访’‘通讯社’,又赢得了您的欢心。”
小帅被气笑了,他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去讨哪位老师的欢心。只是运气使然,运气加努力,成就了现在的自己。小帅突然间又发现,强大的背景不是第一位的,运气才是。
当然,有运气,还得有努力,不然机会来了抓不住,会白白浪费运气。
小帅没继续听下去,他相信关老师是公正的。
编辑部里有六张办公桌、六台电脑。关老师一张办公桌,谭林要排版、要设计报纸,自然也独享一张。
剩下四张办公桌,本是留给大家用的,后来韩俊霸占了一张。这当然不是一张办公桌和一台电脑的问题,这是身份和权力的象征。
如今小帅也独享了一张办公桌,而且是关老师亲自指定的。校报通讯社长,关老师提拔的第一个“官”,何况小帅既要汇总新闻线索,还要审阅“人物专访”稿件,没有办公位怎么行?
小帅的办公桌名正言顺,就显得韩俊办公桌名不正、言不顺。
后来韩俊和关老师回来了,韩俊并没有因此离开报社,关老师还是给了他一次机会,但关系大不如从前了。
关老师开始找小帅商量事,一些不太重要的稿件,也开始交由小帅和谭林审阅。
韩俊坐在名不正、言不顺的办公桌上,盯着小帅看了一上午。下午韩俊把办公桌让了出来,也不再盯着小帅看,似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竟然主动跑新闻去了。
6月份到了考试月,大家都开始忙着复习。在考试月里,学校活动就少了,校报在这期间,只要出一期就可以。
小帅也难得静下心,好好复习专业课。反倒报社的矛盾少了,这个学期就这么安然度过了。
假期来临,小帅回到了飘满麦香的家乡。
这次回来,跟上次又有所不同,他感觉自己成熟了许多,面对家乡父老的目光,他从容了、礼貌了、亲切了。
半年不见,爸妈爷奶似乎又老了一些,最见老的是爷爷,他头发全白了、胡子也白了。
小帅想买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稿费加津贴,再加平时不乱开销,已经攒下了2000多块钱。但这远不够买电脑的钱,他想开口管爸妈要,可又赶上父亲腰疼。父亲腰疼还是在市场做装卸工落下的病根,小帅想了想,又没忍心开口。
小帅在家里是幸福的,父亲不再骂他冤种,母亲常到房间跟他拉话,小帅的房间干净整洁,太阳透过窗户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时常往海家院子里看,院子里生出了些许杂草,证明海棠一家,自打去年离开后,就再没回来过。他希望这个假期海棠能回来,他现在也念了大学,他觉得自己有话题跟海棠聊了。
海棠没回来,倒是高峰的父亲高主任,传来了海棠爷爷的消息。
他说海棠的爷爷得了重病,具体什么病也没说清。结果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小帅家里,就成了各种病。
有说得了癌症,有说半身不遂,有说脑血栓、心肌梗。反正不管是什么病,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在小帅的印象里,其实海爷爷不错,小时候每次去海家玩儿,海爷爷都会给他好吃的,还一再嘱咐海棠别欺负他。后来只是因为两家盖房闹了矛盾,海爷爷性子烈,自个儿爷爷性子也烈,就搞得老死不相往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爸妈、奶奶只是唏嘘了几声,这么多年过去,其实盖房闹得别扭早淡化了。可爷爷却出奇地没吱声,只是一个人靠在院墙边发愣。
晚上爷爷睡不着,坐在院子里乘凉、抽烟袋。
海棠迟迟不回来,小帅也睡不着。
小帅到院里跟爷爷坐在一起:“爷,海爷爷得了大病,我看您不怎么高兴。”
爷爷却把烟袋锅子一扣:“我高兴,我咋不高兴?那老不死的终于要嗝屁了,他死了我最高兴。他死了我就省心了,就没人跟我拌嘴抬杠了,就没人给我找不痛快了!”
可爷爷就是不高兴,海爷爷在村里的时候,两人见面就瞪眼,急了还抬几句杠、骂几句脏话。爷爷每天生龙活虎、面色红润,干起活儿来也有劲,没事就朝隔壁院墙斜眼。
可海爷爷被接走才一年,爷爷明显见老,该白的毛发全白了,身上的那股劲儿也少了。尤其听到对方得了重病,爷爷一下子沉默寡言了。
他白天不叹气,晚上坐在院子里,却抽着烟袋一个劲儿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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