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总脾气率真、直来直去,他大手一挥,中气十足道:“都是市场行为,败了就是败了,我无需找理由,来粉饰自己的无能。当年听你的,搞技术研发就对了,可我没搞。现在其它厂的技术水平也上来了,人家压价竞争,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庄毅并不认同这个观点,至少不会全部认同。
他依旧沉思说:“大港底子厚,其它厂家底子薄,在产品质量同等的前提下,他们压价竞争,能拼得过大港的财力?”
方总解释:“其它厂家虽底子薄,但产能少,支出少。大港家大业大,产能多、支出也多。还是那句话:好虎架不住豺狼多。”
“不,大港是标杆企业,真压价竞争,肯定会有一部分厂家,去跟您商讨对策。毕竟压价的行为,对任何人都没好处。”
“庄总,现在的型材厂老板,已经不是当年那批人了。本地的、外地的,鱼龙混杂,区里领导开会,都叫不动人了,更别说我这个老头子了。”
庄毅敲着桌子说:“问题就在这里。我记得几年前,你们型材行业,流行搞什么‘对赌协议’,这事儿还是你给我讲的。”
方总点头:“没错,那两年行市不太好,原料商涨价,采购商压价。大港幸亏有一部分海外市场,才勉强撑过去。不过现在出口也难,大港在海外的市场,也赚不到多少利润了。”
庄毅说:“其它企业,厂子没变,老板变了。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老板在合伙对付大港?”
“这不是闲得吗?放着钱不赚,专门跟我过不去?庄毅,我这人虽然有些粗线条,但我为人处世的口碑,还算过得去吧!我本本分分这些年,可没得罪过谁;相反,我还帮了不少人。”
“现在这时代,年轻人的路子,玩儿得都很野。以前咱们总嘲笑,西方国家的人拜金;可现在放眼周围,咱们的年轻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跟他们讲社会道义,他们琢磨怎么整垮你。老领导,你这人方方面面没话说,但就一点,你不会随着时代的发展,去改变自己,适应新的环境!”
“你的意思,这背后还有只手?”方总瞪着大眼,也开始起了疑心。
“我只是根据现有的条件,推测出另一种可能的存在。到底有没有这只手,我不敢妄言。”庄毅讲话很保守,几乎滴水不漏。
方总却再次摆手:“无论如何,大港在我手里,目前是经营不下去了。我今天约你吃饭,是有个事情想跟你打听。”
庄毅先给小帅使了个眼色,让他给方总倒上酒。
接着又掏出烟,递给方总一支:“老领导,您请讲。”
“你们云港控股的人,之前找到了我那里,想出价收购大港的股份。你觉得这笔买卖,我做还是不做?”
“价钱如何?”
“价给的不低,态度也很真诚。只是跟我联系的人,是白振南。他以前在云港地产任高管,可云港地产的名声不怎么好啊!”
庄毅直说:“既然有顾虑,那就不合作嘛。”
方总纠结,眉头紧皱:“大港欠了工人半年工资,之所以不闹,还是看在我这个老板的面子上,看在大港以前,对他们都还不错。但迟迟不发钱,工人能忍,咱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白振南那人,我没有深入接触过,但听说他很有能力。倒是跟他父亲接触过,他父亲善谋,但手段不怎么拿得上台面。跟这些人打交道,我的意思是慎重!”
方总瞪着眼,捏着手里的烟,犹豫片刻说:“至少在谈判桌上,他们还挺规矩,各方面的条件,也都给到了。就是胃口很大,他们至少要占股51%,拿到绝对控制权。还有个附加条件,就是让我继续担任大港总经理,我觉得这也没什么。”
听到这话,庄毅忍不住笑了,他弹了弹烟灰,又挥着手说:“白家人做事,逮着蛤蟆都能攥出尿,这么跟你好说好聊,他们应该还有别的诉求。”
“我一个近60岁的老头子了,就算他们不收购,我也干不了几年了。在我这把老骨头身上,他们还能榨出什么汁?”方总哈哈大笑。
“你还有影响力啊,你帮过那么多人,大港本身的企业形象就很好。如果你替白家父子顶在前面,这不单单是留住管理人才的问题,你的加入,还能给云港集团,带来隐性的名誉价值。”
“这么说,我还得继续加价?”方总笑得更甚了。
“既然你有意合作,那就多博点利益。但我始终觉得,事情可能还没有这么简单。方总,我的意见,你先拿出一部分股份,转让给白振南那边。一来能解决工人工资问题;二来你抻一抻他们,还能在价格上继续加码。第三嘛,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意图,如果对你无害,再谈深入合作也不迟。”
方总看着庄毅,愣了好半天才说:“庄毅,你现在圆滑了。想想曾经,你比我还愣头青。”
庄毅捏起酒杯,一饮而尽:“没背景的人,总要想方设法保全自己。国营也好,民营也罢,其实哪里都一样。吃的亏多了、受的伤深了,也就能弯下腰杆子,去主动适应环境了。”
“你说当年,单位要是给你分了房,是不是现在,又是另一种境遇了?”方总叹息。
“人生不做假设,眼么前看到的,手里抓到的,才是真的。”庄毅看着对方,很认真地劝道:“所以方总,既然事实无法转圜,多为自己争取些利益,总归不是坏事。”
那天庄毅真的很有定力,说喝一小杯,就喝一小杯。
吃过饭后,几人又喝了不少茶水。
等方总酒劲儿消了些,他们才在饭店门口道别。
进到车里后,小帅忍不住问:“干爸,您说白振南,是不是那只看不见的手?”
庄毅开着车说:“不要乱讲话,今天聊的事,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要讲起。咱们都是集团的人,只不过方总是我多年好友,曾经也对我有所关照,所以我才多讲了几句。”
“懂了!咱们今天,压根儿就没跟方总吃过饭。”小帅点头。
“你小子!”庄总笑了,摸了摸小帅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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