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意识的最深处。
林恩不断地下潜,这一路上他已经穿过了一个又一个代表着记忆幻境的光点。
而其中的每一个个光点,都代表着她最深刻的一段回忆,从诅咒之城与万机之神的大战,到第一次与他见面,再往前便是她在人偶庄园之内生活的点点滴滴的记录,而也是从他们初见再往前开始,那些记忆当中无一不透露着某种麻木。
感觉不到时候的感情,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情绪。
有时候你能看到记忆当中她的那些姐妹们有说有笑的画面,看到那有趣的聚会和彼此之间并肩战斗时的景象。
可是在她的眼里,那一切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雾霾。
她永远是独自坐在远离人群的某个角落。
静静地捧一本书。
甚至在很多年的时间里,她都不说一句话。
林恩见过很多那样冷若冰霜的女孩,但黑弦月真的和她们完全的不同,因为那不是她故作冷淡,而是她的生命里似乎本就没有那些代表着热情,亲密,喜怒的东西,在那过往很长很长的岁月里,她都真的像极了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她就像是死物一样地活着。
毫无感觉,毫无波动,也毫无涟漪。
他的母亲说她是没有心,她的姐妹们也说她是没有心,但林恩不那么觉得,因为如果真的没有心的话,那又怎么可能会有之后的变化,又怎么可能会在一个月前展露出那血肉的痕迹。
林恩紧咬着牙关,进一步地加快了下潜的速度。
她只是把心藏了起来。
或者说。
是有什么东西把她真正的心藏在了这黑暗里,不想让她活着,想要让她永远地与这外界所隔绝。
“你给我站住!”
那一刻。
林恩再一次通过小拇指的灵魂之弦感应到了那个身影的位置,猛地飞跃而起,从一个记忆的幻境当中冲出去,那一刻他就像是终于下潜到了这记忆和意识的最深处,他穿破那幻境时,踏在了那宛如玻璃镜面般漆黑的平面之上。
四面八方都是无垠的黑暗。
他就在那光滑而漆黑的平面上咬着牙追逐,他看到了那个在他的前面拼命地奔跑的小女孩,看到了她赤着脚踩在那镜面上所留下的脚印,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布偶,你甚至能够远远地看到她手臂和脖颈上的伤痕。
“不要跑了!我知道,你才是她真正的潜意识是吗?!”
“我知道你认识我,我也知道是你在刚才组织了她的苏醒,你停下告诉我为什么?!你听到了吗?!”
林恩咬着牙大声地呼喊。
但那个小女孩就仿佛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般,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识。
就像是她始终和你保持着一段你永远都无法追逐到的距离,让你无论怎么努力地奔跑,你都无法真正地靠近她。
“你告诉我!”
那一刻。
林恩终于是猛地停了下来,在小拇指的灵魂之弦的感应再一次到来之时。
他咬着牙,第一次在这意识海的最深处动用了自己的灵能。
“你是哪个时候的她啊!”
那一瞬间。
他猛地拽紧了链接着小拇指的那一缕看不见的丝线,不忍地用力地向后一扯。
灵能也在那一刻发挥了作用。
那一缕丝线的扯动,让那个奔跑着的女孩的踉跄地几乎倾倒,她的手臂被带动着猛地向着林恩的方向扬了起来,那长长的发际飞舞而起,她手中的布偶也脱手而出落在了那冰凉的镜面之上,而就是在那个时候,林恩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那一双空空的双眼,就像是那坠入了海洋的即将熄灭的星辰。
他看到了她的脸颊之上布满的那早已成为疤的伤痕,那褴褛的长裙中,包裹着那瘦弱不堪的小小的身体,就仿佛随时她都会轻飘飘地死去。
而也是那一刻。
林恩怔怔地停在了原地。
因为那张脸是如此的熟悉,因为那就是她的人偶小姐,只是她是那么的年幼,她有着正常人的皮肤,她有着正常人的身体,只是那双眼睛,却是空空的仿佛没有什么东西,没有什么感觉能将那双眼睛填满。
而也就是那一瞬的功夫。
那个小女孩便再一次地转过了头,用力地冲入了那意识海的最后的一个光点当中,消失在了那里。
只有她落在地上的那个布偶,依然静静地躺在原地。
林恩走了过去。
他弯下腰,捡起了她遗留的那个布偶。
那是一个已经有些年月的布偶娃娃,她穿着那漂亮的黑色的哥特长裙,头上戴着那蕾丝的小礼帽,它就像是一个安静地闭着眼睛的贵族女孩,又像是一个华丽的梦,一个每一个女孩都曾在梦里崇敬过的那样精致的梦境,你也曾是否幻想过穿上长裙,在那样一个宁静的下午,能在自己的花园当中漫步。
林恩皱着眉,望着手中的娃娃。
“人偶小姐……”
他抬起了头。
望向了那飘动在漆黑镜面之上的最后的那个记忆的幻境。
这里就像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他此行的终点,他的脚下倒映着他的样子,那里已经再无法下潜。
如果说这就是人偶小姐坠入地狱的开始。
那那个女孩呢?
她又是……
终于。
林恩坚定地抬起头,抓着那个布偶娃娃,猛地一头摘入了那最后的一个幻境当中。
……
……
大海的波涛汹涌地撞击着崖壁。
滚滚的海潮冲向沙滩,又在涨退中将岸上的沙石卷席着重新拽入那一望无际的黑潮当中。
头顶是滚滚的黑雾,海潮冲击着躺在沙滩之上的那个女孩的身体,海水漫过她长长的湿漉漉的发际,婆娑着她脸上的泥沙和那深深地可以看到内部齿轮的伤口。
她似乎已经在这里很久,又似乎是被那汹涌的浪潮从那大海中冲上岸的损害的破铜烂铁。
她的身上有大面积的破损。
半边的身体和小腿都已经扭曲地能够看到内部的零件,身上精致的长裙,也早已满是污泥与撕裂。
滚滚海潮的远方。
就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在那巨大的满是极光的远处,你能隐约地看到一座慢慢地沉入海底的高楼,带着那新旧时代交替时的复古的大厦,你似乎能够在那座逐渐沉没的大厦中,看到那古典与现代风格上的剧烈撞击。
海浪的拍打中。
那个人偶似乎还活着,她在海浪中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在齿轮的啮合中抬起了头,空空地眺望着这个迷茫的黑暗的世界。
就像是告别了那个支离破碎的过去。
一步一步地踉跄地背着大海,一直到那坠落的大厦,一点点地沉入那漆黑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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