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而言之,现在在孙赐身边的‘好汉’,都是被这些猛龙们狠狠摩擦过、蹂躏过的人。
所以,他们才能对那些人底细这么清楚。
孙赐听完,闭上眼睛。
这可真是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难怪了……”他看着自己雇来的那些看着精壮孔武的‘好汉’。
他原本以为,自己运气好。
却不料,自己依旧还是那个旧年的酒博士。
只能捡别人不要的残渣。
不过……
孙赐抬起头,他看向那靖安坊前的大门。
那些在‘豪杰们’簇拥下的富商们。
有几个他是认得的。
确实是奢遮人家!
都是这汴京城里的行会会首或者一方巨擘。
比如说桑家瓦子背后的那几个主人、樊楼十三家的东家、潘楼的东主。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都是富贵了几代人,在这汴京城中和外戚、勋贵甚至宗室关系密切的人。
家里面每年祭祖,跪一地县马的就是这些人家。
这些人中,甚至还有人娶的就是宗室近支的郡主!
他们的女儿,嫁的不是曹家、刘家,就是杨家、王家,甚至是向家、高家的子弟。
所以,这些人已经不再是外戚勋贵们豢养的走狗。
而是和那些外戚勋贵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
“吾必可取而代之!”
孙赐眼中露出精芒。
他虽然只是酒博士,出身卑微,但他现在已经抱上了当朝官家的大腿,有希望成为官家的走狗。
只要牢牢抱住官家的大腿,跟着官家的意志做事。
那么,孙赐相信他的子孙也必然可以成为这些人的一员。
一咬牙,孙赐就对他身边的好汉们道:“走!”
“与吾一起入场!”
抢不过那些奢遮人家,但他一定得抢过其他人。
于是,就在好汉们簇拥下,挤开其他人,大步冲向了那扇大门。
到了门口,孙赐才发现,原来这入门并不是谁先冲过去,谁就可以先进的。
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
在大门前,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禁军,列成了人墙。
提举街道司贾种民,身穿着绿色公服,戴着幞头,站在人群前。
“一个个来,按照认筹的号牌,依次进入……”
“无有认筹号牌者,不得入内!”
“甲字第一号是谁?”
贾种民翻开了他手中册子。
“俺!俺!”
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商贾,在听到了贾种民的声音后,立刻从人群后面,挥舞着手里的铁牌!
“俺是甲字一号,也是甲字二号,三号也是俺!”
正是黄良!
如今的汴京钱引铺的东家。
黄良气喘吁吁的挤上前去,迎着无数吃人的目光,将自己手里的号牌递了过去。
这些号牌,可是他托了族兄黄履的关系,才从街道司那边拿到的——黄履和贾种民有交情。
他原以为,这些号牌也就是走走过场,做个样子,却不想居然可以决定入场先后!
孙赐立刻掏出自己兜里的铁牌。
看了看上面的字符——甲字三十二号。
还不算太靠后。
他这才吁出一口气。
但,挤向前方的黄良,却已经被人围住了。
“黄东家,您甲字二号和三号的号牌,能否割爱?”
“若愿,某必承情!”
……
开封府。
赵煦端坐在梅花厅中,一边等待着来自靖安坊的消息,一边看着开封府送来的案牍。
“这两个月,开封府的治安怎么样了?”赵煦问道。
蔡京低着头,答道:“奏知陛下,开封府近两月治安,稳中向好,并无大案……”
“是吗?”赵煦笑起来。
他可不止文臣武臣这两个消息渠道。
还有着探事司和汴京新报的报童,这两只眼睛在帮他盯着汴京城。
蔡京缩了缩脖子,他自然知晓,这位陛下的能耐,于是乖乖的答道:“回禀陛下,汴京治安,确实无有大变……”
“只是多了些凶杀案……”
“但死者皆是汴京城中无赖、地痞……”
“哦!”赵煦点点头,对蔡京的回答还算满意。
便站起身来,对着蔡京招了招手。
蔡京连忙凑到他面前,尽可能的弯下腰去,一副温顺的聆听的样子。
赵煦居高临下,看着在他面前的蔡京。
他很清楚的,蔡京这种人,用得好,自然是一把好刀。
可一旦对其稍有松懈,让他以为有空子可钻了。
那么,这样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所以,需要不时敲打敲打。
让他知道方寸,也让他明白——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朕最近在宫中,闲暇的时候,看了看《商君书》……”
“也读了一下《申子》、《韩非子》……”
“蔡卿啊,卿说,朕要不要学习一下?”
“恩?!”
说着,赵煦就饶有兴趣的看着蔡京,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上上辈子执掌朝政的威势,在这刹那放开来。
蔡京顿时浑身发凉,身体发抖。
虽然,他泰半是装出来的。
可是,眼前小官家的敲打和威胁之意,他是听明白了的。
作为一个在文学上造诣很深的士大夫。
蔡京如何不懂,赵煦话里的意思?
自汉武以来,历朝历代的帝王,但凡想要有所作为,就都是外儒内法。
这也是汉宣帝所谓的‘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的意思。
换而言之,蔡京很清楚,官家问他的是——爱卿想让朕用对待儒臣的态度来与卿相处,还是用法家的手段来与卿相处?
这可真的是要人命了!
因为当代不似过去,因为王安石变法的缘故。
战国时代的法家思想,重新进入了士大夫眼界。
对法家的研究,已是显学。
而法家,分为法、术、势三派。
只要稍微翻一下《韩非子》,就会知道,假如一个皇帝,将法家法、术、势三派思想了,糅杂在一起,并融会贯通,然后拿来用在大臣身上。
这些大臣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同时,蔡京也听得明白,眼前官家嘴里带着的威胁潜台词——朕现在还在用对儒臣的态度对待爱卿,将卿看做心腹、爪牙。
希望卿不要不识好歹,逼着朕拿法家的法术势来对待卿!
这真的有些恐怖!
以至于,蔡京在恍惚中,以为自己面前站着的小官家,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
他不再是幼冲少年。
而是一个已经在位十几年甚至数十年,老辣无比的君王!
道理是很简单的——法家的那些手段,是需要十年以上的运用、使用技术,才能融会贯通,信手捏来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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