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们当时就已经沸反盈天,反应很激烈。
偏如今御史台没有中司坐镇,所有的御史言官,都没有一个可以弹压、组织他们的首领。
故此,如今的御史台,长出了七八个脑袋。
每个脑袋都有自己的主意。
有人想见好就收,也有人不甘心,想要继续弹劾,更有人在内外串联,打算学当年范文正公集体去内东门下叩阙。
吵了一天,乌鸦们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但,随着方才一个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传到御史台,所有的脑袋都在瞬间统一了意见。
“宫中的消息,寿康公主今日入宫,面见太后、官家……”监察御史王觌激愤的对着他的同僚们说道:“官家言:并未有看到吾辈有关驸马的弹章!”
“吾等明明写了弹章,力陈驸马之罪!”
“宫中却说未有看到吾辈弹章!”
“诸公!诸公!”
“祖宗厚养我辈士大夫,设置台谏,为的就是上匡君失,下正臣节!”
“今……小人汹汹,以谗言而乱君道!”
能让天子说出‘我并未看到什么弹章’这样的话,只能是有人小人在御前进了谗言。
而这个小人,无论是谁,都必须揪出来,都必须狠狠的鞭打!
“外戚猖獗,挟恩以祸国!”
“吾辈还能坐视吗?”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诸公,报效君父的时候到了!”
在王觌激情的呐喊中,乌鸦们激动的大喊:“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这就是要发动整个台谏的所有官员,与驸马死磕到底。
即使冒着贬官的风险去扣阙也在所不辞了。
没办法,若他们因为畏惧驸马在天子处的荣宠,而不敢继续弹劾的话。
那么,他们就全完了!
一个畏惧权贵的帽子,肯定会被人扣到他们脑袋上!
而乌鸦,什么都可以烂。
独独名声,万万不能烂!
所以,在大宋,御史台的乌鸦经常性的会发癫,甚至独走。
尤其是在面对外戚的时候,乌鸦们会特别兴奋。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正义的。
也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背后是整个士大夫集团!
更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怼外戚越凶,他们在天子眼中的形象就越光明!
即使被贬,也只是做个样子。
而且事后必定被重用,甚至可能得到越次拔擢!
……
“这王明叟是想要学范文正公啊……”朱光庭推开自己官廨的门窗,看着在自己对面的官廨里,正在串联着御史,鼓动着继续弹劾、甚至扣阙的王觌,他嘴角讥讽了一声。
王觌是胡媛的学生,入仕以来,就素以清正刚正而闻名。
其与朱光庭,是一个生态位的竞争对手。
“哼!”在朱光庭对面坐着的监察御史吕陶,嗤笑一声:“王明叟不过是在装腔作势罢了!”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他想学文正公?我怕他没有文正公的风骨啊!”
朱光庭点点头:“是啊……世人皆以范文正公为楷模,但几人能有文正公的风骨?”
至少,王觌是没有的!
别人不知道他王明叟的跟脚,朱光庭还不知道?
元丰八年,刘挚、王岩叟、王觌三人并为司马温公举荐入为台谏。
彼时这三位名动天下的清流,是同气连枝,一心一意的要匡正朝政!
但现在,刘挚、王岩叟,皆获罪被贬。
王觌却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还被重用了!
这就让很多君子正人不得不怀疑,是王觌卖了刘挚和王岩叟。
而王觌虽然没有动机,但他是有可能做这个事情的。
因为,王觌王明叟有个哥哥叫王观。
此君是王安石的门生,而且还是铁杆的新党!
如今王观就在江宁,听说是被王安石书信招了过去,在王安石的书院里任教。
王安石一招,王观就屁颠屁颠的从扬州跑到了江宁。
这就是明牌的新党死硬分子啊!
而王觌有一个这样的哥哥,谁敢真的信他,私底下没有与新党的小人奸臣们有什么勾连?
就像林旦、林希兄弟!
反正,朱光庭看王觌,总感觉他是王安石打入旧党君子内部的卧底。
至少,也是蛇首两端,立场不坚定的投机分子。
“且不谈这王明叟了!”朱光庭回过头,看向吕陶:“元均公,此番之事,打算如何?”
吕陶轻轻一笑:“王明叟虽是沽名钓誉!”
“但他说的对!”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报效君父,正当此时!”
朱光庭微笑着颔首:“吾亦有此意!”
这个风头,不能让王觌这个三心二意的二五仔抢了!
须得让他们这样的君子正人来!
“不过,王明叟这样,就算能够成功弹劾驸马……恐怕也不过只是罚些俸禄,最多贬斥一番而已……”吕陶说道:“若如此,外戚气焰必将越发猖狂,也难以使官家知外戚之恶,小人之邪!”
“故此我欲到那永宁坊,日夜盯梢驸马!”吕陶轻声道。
吕陶就是如今御史台中流行的【十二时辰盯梢法】的发明者,靠着这一招,吕陶从元祐元年开始,就屡次抓到了好多人的痛脚,狠狠的弹劾掉了好几个尸位素餐、昏聩无能的官员,将这些庸官踢去了偏远军州。
朱光庭点点头:“那在下去法云寺盯着!”
“善!”吕陶点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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