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一门忠烈,故一门二侯,以慰黄家先人之灵。”
正德殿内,吴松放下手里的卷宗,整个人如同失了力气般。
“我大蜀忠烈之中,黄之舟亦是千古一人呐。”
坐着的徐桥,心底满是叹息。如他们这些后辈,现在听起那些父兄的故事,几乎都能猜想得到,当时的情况是何等凶险。
侧过头,徐桥看了看黄言庭。发现这位黄之舟的嫡子,早已经泪流满面。
“对了言庭,你的那位三爷爷,最近在忙甚,似是很少入宫了,莫不是生了病?”
听见徐桥的话,黄言庭揉了揉眼睛。
“禀殿下,我家三爷爷身子尚好,但最近喜上了厨灶之事,只是那做的菜,不大能入口罢了。”
“怎的……又和灶有关了。”徐桥咕咚了句,没打算再问。
“吴先生,不若先饮盏热茶。”
“多谢殿下,不知殿下接下来——”
徐桥沉吟了番。那场金戈铁马的岁月,以袁侯爷为先,最让人敬佩的,莫过于那些忠义之人。
“敢问先生,人物纪中除了袁侯爷,可还有其他的大忠之人。”
吴松放下茶盏,翻了翻卷宗,又想了想开口。
“乱世中,天下英雄如过江之卿,若是说忠义之人,自然是数不胜数。但我这些年在江南寻访求史之时,觉着最为惋惜一个忠义人……应当是东陵左仁麾下,一位藉藉无名的小幕僚。”
“何人?”
“先前的楚州军参,容鹿。”吴松叹着气,“我也不知为何,虽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幕僚,但走访他的过往时,我却痛心无比。殿下当知晓,容鹿未入仕之前,亦是楚州闻名的孝子。”
“容鹿?”徐桥想了想,却发现从未听过此人的事情。
“小逢春,你可有听说?”
常逢春想了想,拼命摇头。
坐在一边的司安,却在这会站了起来,向殿中人拱手。
“殿下,诸位,我似是听过,这位容鹿,以死谏左仁王,让其拒粮王入陵,最后投江而亡。江南一带的不少百姓,感其忠义,还设了祠庙,甚至还有文人留诗。”
“确是如此啊。”吴松缓出一口气,“乱世之中,容鹿也算个忠烈了。”
徐桥点头。
“无分敌我,既是忠义之人,我等当恭敬聆听。”
“请殿下稍待。”
吴松喘了口老气,翻好了卷宗,声音才娓娓传开。
“东陵容鹿,表字玉玮,楚州涂城人氏……”
……
“玉玮,玉玮!”
楚州涂城的江岸边,几个耕读书生欢天喜地的跑来。他们嘴里的“玉玮”,是另一名穷苦书生,此时正在江岸的芦苇荡中,挽起裤腿捞着小鱼。
“玉玮兄,当贺当贺,你被郡府举孝廉了!”
捞着鱼的书生顿了顿,也变得狂喜起来。大纪崩乱之后,已经断了科举,庆幸东陵三州的左公,为了挑选幕僚之才,重新起用了举孝廉的荐道。
“当真?”
“自然是真!官坊那边都贴了通告。我听说,原先那郡守想举荐自家人,奈何玉玮兄孝名远播,又有才学傍身,那郡守担心左公怪罪,才将名额给了你啊。”
“走,我要回家给娘亲报喜!”捞鱼书生颤着声音,往回跑的时候,又急急回了头,不忘提起落下的小鱼篓。
“诸位同窗勿怪,我娘亲最近想吃鱼,我偏又没有银子,只得来江里捞了。”
“玉玮兄要小心呐,附近一带还有**的。”
被称为玉玮兄的人,正是容鹿。虽生于贫苦,但自幼有向天青云之志。
“玉玮要做吏官了,可不要忘了我们才好。”
“诸位同窗放心,我容玉玮入仕后,绝不会忘了本心,亦不会辜负左公所托。”
乱世群英荟萃,没人记得一个穷苦小书生的故事。
但正如容鹿立下的誓,哪怕在最东陵最边陲的小镇,他亦是实行仁略,与百姓为善。甚至还带着几十余的官差,用诱计困杀了三百多的**。
“容玉玮,左公知晓你的事情,召你入陵都为官。”
“容玉玮,你有仁有略,可做谋士之选。以后便留我左师仁麾下,为我出谋划策,如何啊?”
“多谢主公,吾容鹿,此生定为东陵,为主公赴汤蹈火。”
那一年多事之秋,东陵与西蜀交恶,江岸对面的东莱,亦是虎视眈眈。
在楼船里,在军帐中,在食案边,容鹿收集了西蜀的情报,又暗中派人调查恪州一带的路道。
“主公,若西蜀王要入东莱,定要经过恪州。某有一计,使西蜀东莱交恶,在恪州西面路道埋伏,让刺客死士扮作莱州人,如此一来,便能暂时分化二者,解我东陵之困。主公请看,这是我这几日所思,西蜀王所经路道——”
啪。
楼船上,左师仁有些烦躁地抬手,将容鹿手里的卷宗拍飞。
“拙计,都是拙计!你们这些东陵幕僚,怎的就无一人,像西蜀毒鹗,像北渝九指那般!”
“主公……”
人群中,容鹿跟着七八个东陵幕僚,一起跪了下来。与其他人不同,他见着自家主公的动怒,心底更是焦急。
……
“容先生?可是容先生?”
入夜的军帐中,一个有些鬼祟的士卒,在左右环顾之后,小心走入了军帐。
容鹿放下笔,皱眉抬头。
“先生勿怪,我实则受人所托。”
“怎说?”
“容先生也知,如今的东陵左王,在接纳粮王之后,已经快到众叛亲离的地步。我家主公袁松,素闻先生忠义,托某来游说,若容先生愿意入东莱,可许以丞令之职。先生请看,这是东莱王的亲笔书信。”
容鹿未看,在士卒的错愕中,将书信扔入了手炉里。
“先生何必如此……”
容鹿不答,迅速回身抽剑,在烛火的摇曳中,将游说之人一剑刺死。
他又重新正了发冠,才带剑走出军帐。
那一夜,左师仁大怒不止,连着斩了两个幕僚,以及三员正将。
容鹿站在楼船上,分神之时,他看了看湍急而过的江水。忽然觉得自个的命运,便如同这般的东流之水,明明想推舟而行,却不知觉间逆了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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