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嘉陵脸上流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喃喃道：“有道理是有道理，但……为什么每次我听耀哥说的都好有道理，但转头听龙姐姐说的也好有道理，甚至偶尔想想黑星大帝武英奇的做法，也觉得蛮有道理的样子？你们说的都对，我，我彻底糊涂了！”

“所以说，你还太年轻，还需要多多历练嘛！”

李耀道，“更何况，很多时候光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各种千奇百怪的道理都可以包装到毫无破绽，但关键还是要看如何去做，怎么实践了。

“我承认现在星海中央的局势一团混乱，而修真大道看起来是很没落的样子，但正因为局势混乱，黑星大帝、四大选帝候还有圣盟人都互相制衡，才方便我们浑水摸鱼，趁乱崛起啊！

“倘若倒退五百年，真人类帝国相对稳固，铁板一块的时代，那才叫彻底没希望呢！

“所以，给耀哥点信心，给修真大道一点信心吧，相信我，这种浑水摸鱼偷鸡摸趁火打劫的勾当，都是我的拿手好戏！”

厉嘉陵迟疑了很久，还是微微点头，不置可否道：“我会把耀哥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的，无论如何，我绝不是懦夫，也绝不会当孬种！”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听到城镇深处传来断断续续却极有节奏的音调，像是有人在唱一首怪腔怪调的歌曲。

两人微微一怔，面面相觑，静心聆听，才发现那稚嫩而活泼的声音，是刚才见到过，爬到主控晶脑上面玩耍的孩子们。

孩子们从未呼吸过如此新鲜的空气，“醉氧”的表现比大人更加激烈，一边“咯咯”欢笑着，一边拍手唱着古老的儿歌——或许一万年前的星海帝国时代，那时候诞生的孩子们，现在所有人的祖先，也曾在片刻的欢愉时，唱过一模一样的儿歌吧？

李耀眯起眼睛，听了一会儿，道：“真好听，是吧？”

“是。”

厉嘉陵有些惆怅和恍惚，轻声道，“我小时候，每一秒钟都用来修炼和战斗，从没唱过什么儿歌的。”

李耀道：“终有一日，你也会拥有后代，一个个肉嘟嘟很可爱的小家伙们，你希望他们生活在没有光明，也没有儿歌的世界中吗？”

厉嘉陵沉默了很久，渐渐攥紧拳头道：“耀哥，走吧，我们去更深的地底，见识一下生活在‘黑暗死亡区域’的野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检点了一些带到地底去的物资，又最后确认了一遍错综复杂的缝隙地图之后，李耀和厉嘉陵穿过一条漫长的甬道，在几名全副武装的地底人行注目礼之下，开启了锈迹斑斑的避难所大门，来到野外。

一离开古老的避难所，外面的温度陡然间提升了好几十度，空气也变得愈发闷热和凝滞，令他们像是置身于看不见的岩浆中，随时都会被融化，凝固成千姿百态、五彩斑斓的岩层的一部分。

避难所外面四通八达，有无数条通往上下左右东西南北的隧道——李耀用手摩挲这些隧道的岩壁，发现入手光滑，有人工打磨的痕迹，不像是天然生成，还有一圈一圈的螺旋纹路，便知道所有隧道都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一万年前，用大型的钻地车和掘进机打出来的。

厉嘉陵告诉李耀，妖兽王朝和星海帝国崩溃时，无数妖族和修真者都逃往地底，一开始他们自然携带了无数地底专用的大型法宝，钻地车和掘进机都是重中之重。

那时候，没人希望被孤独寂寞地困死在一座避难所里，流亡者们都有着雄心勃勃的计划，想要用钻地车和掘进机开拓出无数条四通八达的隧道，将所有避难所都接驳到一起，甚至重建一个规模浩大的“地下帝国”。

或许一开始，他们是取得了部分成功，成百上千个避难所共同组成庞大的势力，能最大程度交流物资和信息，令地面上的文明延续下去。

但好景不长，很快，妖族建立的“地下帝国”和修真者建立的“地下帝国”发现了彼此，立刻展开腥风血雨、永无休止的地底战争——彼时的修真者，才刚刚从“三万年大黑暗时代”中挣脱出来不久，对妖族依旧存在刻骨铭心的仇恨，而妖族亦沉溺于亡国灭种之痛中，绝没有丝毫妥协、和解的可能。

那场战争的惨烈程度，肯定比武英界孽土地底的“星光组织”绞杀战要残酷百倍，在缺乏阳光、饮用水等所有资源的地底深处，这场战争注定没有胜利者。

妖族的隧道和人族的隧道互相纠缠又一起崩塌；双方的钻地车钻透了敌人的头颅，履带又碾压敌人的尸骨；带着上百个齿盘的超大型掘进系统，原本可以钻出一个光明的未来，结果却粉碎了敌人也粉碎了自己的文明。

一万年后的今天，昔日的文明近乎灰飞烟灭，只剩下这些扭曲的隧道和荒废的避难所，还有隧道尽头和避难所角落里腐朽成灰烬的尸骸，静静诉说着战争的惨烈和仇恨的残酷。

厉嘉陵告诉李耀，随着一万年来的地震和岩浆爆发，绝大部分隧道都支离破碎和扭曲变形，变成一条条死路。

还有不少隧道的尽头是废弃的避难所，里面除了尸骸和骨灰之外一无所有——所有稍有价值的东西，早就被人捡走。

只有极少数隧道，才能通往地底深处一些勉强适合生物存在的岩洞中，这些岩洞大多是人工开凿的超大型基地，原本用来容纳流亡文明的超级城镇，现在却变成了野人和妖兽的栖息地。

龙扬君曾经在这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将10084区附近的隧道和天然裂缝都勘探得一清二楚，还精心绘制了一副立体地图导入厉嘉陵的随身晶脑，再加上可以实时锁定她坐标的定位晶片，倒是不怕走错路。

这些隧道原本是沟通各个避难所之间的“地底公路”，自然也不会太小，直径至少在三五米以上，足以容纳一名身穿晶铠，全副武装的战士通行，走起来也不算气闷。

李耀和厉嘉陵都是有神通在身的人，纵然没有丝毫光明，空气又闷热难当，依旧运步如飞。

即便隧道被地震撕碎，只剩下弯弯曲曲的狭窄缝隙，他们亦能勉强改变骨骼和肌肉的结构，硬生生地挤过去——既然野人都可以在这些缝隙中通行，便不可能太过狭窄和扭曲。

行了不多时，10084区的灯光早就消失在黑暗中，他们仿佛进入了洪荒以来都没人涉足过的岩层深渊，四周听不到半点声音，是一片绝对的死寂，反而人体器官的蠕动和血液的奔流声变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呼吸，都变得震耳欲聋。

这里就是野人经常活动的黑暗死亡区域。

两人放出灵能，在每一条岩层缝隙中仔细感知着，发现了不少唯有数万米深地底才能发现的生物。

有一种既像菌毯，又像苔藓，甚至会长出一朵朵小小菌伞的生物，生长于岩石缝隙中最为炎热的地方，稀奇的是，当他们长出菌伞，冉冉开放时，菌伞竟然会放出橘黄色的光芒，像是一盏盏小小的灯笼。

厉嘉陵告诉李耀，这种类似菌毯和苔藓的生物，被地底人称为“火焰花”，最早可以追溯到几十万年前的洪荒时代，极有可能是盘古或者女娲文明调制出来的实验生命——因为天然形成的生命体，极少拥有它这么古怪的性状。

“火焰花”以地底的热能为食，甚至会大团大团凝聚到一起，形成可以蠕动前行的菌毯，像是放牧牛羊那样追逐岩浆的脚步。

他们的身体结构自然还没强到在岩浆中都毫发无损的程度，但只要岩浆稍稍冷却凝固，就变成他们最肥美的“草地”，大团“火焰花”会将稍稍冷却的熔岩包裹起来，涓滴不剩地吸吮干净其中的热能。

“火焰花”本身位于地底生态系统的最底层，是无数昆虫和爬行动物的食物，由此支撑起了整座错综复杂的食物链大厦；而且他们能大量吸收热能，也极大降低了地底的温度，令野人勉强可以生存；更重要的是，在吸收了足够多的热能之后，“火焰花”还可以释放出大量可见光，这些可见光是无数地底植物进行类似“光合作用”的奇妙反应，所必不可少的条件，而只有这些类似“光合作用”的奇妙反应，才能吞噬二氧化碳，转化成必不可少的氧气。

即便野人再怎么进化，也不可能进化成丝毫不需要氧气的厌氧生命，换言之，没有“火焰花”的话，整个地底生态系统都要轰然崩溃了。

据说真人类帝国也有不少最顶尖的学者想要弄清楚“火焰花”的奥妙——这种结构简单，形态古老的原始菌类，仿佛是介乎于生命和非生命之间的过渡形态，又经过盘古和女娲这样的洪荒文明调制，其中蕴含的万千奥妙，实在是此刻的人类，还无法完全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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