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涓流渐汇于襄阳(1 / 2)

荆州,襄阳。

飞火从天而降,划破长空,凄厉锐鸣传遍数里。铁砂铜壳的重型攻城炮弹在城墙之上炸开,表层以灵晶覆盖的石砖瞬间爆裂。待到烟尘散尽,爆炸的原位霎时出现一五米宽的不规则孔洞,骇然无比。

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墙顶灰尘簌簌而落,屋内众人挥袖咳嗽,文臣武将一个个灰头土脸,却无人再有心维持整洁。

王之由就站在大堂的正中,他听着屋外隐隐的喊杀声,心情渐渐焦躁。

经历半年的风云突变,王之由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总是在长明城中潇洒度日的世家大少。族叔身死,供奉尽失,他带着琅琊王氏从长明千里辗转逃亡洛京,又从洛京南下襄阳,可谓是看遍人间疾苦。

此刻的他皮肤粗粝,满面风霜,失了公子哥的白净风雅,却终于多出一份属于世家之主的威严刚毅。

王沈二家向来同仇敌忾,共同进退。在长明被异族围困,方棠生死不明,异族大军进逼淮河沿岸的那段长明朝廷最艰难的时间,他们正处于洛京大营之中,随时准备用手中的力量加盟秦王方迎。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长明的方棠必死无疑,也没有人相信方未寒能凭借他手中的四万孤军解围帝京。因为叔父的死亡,本家的伤痛,王之由曾也一度心灰意冷。好在,当年他见到方未寒的第一直觉最后影响了他的判断。

在沈元兴的劝说下,他决定再相信方未寒一次,为了当年的情谊,也为了他的眼光。

王沈二家拒绝了洛京方迎的请求,转而带着亲兵卫队以及愿意追随他们的百姓南下来到荆州地界,正式与掌控荆州的陈郡谢氏达成合作。

继而长明解围成功、方棠加冕为帝、寿春合肥大捷、益州全面光复……事态的进一步发展证明,这次事关家族命运的选择,他们走对了。

“赵将军,现在城墙上是什么情况?”王之由沉声发问。

赵卓荣,荆州牙门将、广武将军,总管襄阳守备。

“回报王大人,并州军正在炮轰襄阳北城墙,北正门永兴门左段受损尤其严重,即将倒塌!”

赵卓荣打发走传令兵后匆匆回报。

王之由目光暗沉,炮火隆隆声中,襄阳马步军大营中众人心思动,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

“永兴门破,背后汉江码头受阻,我等断无残生之法。”

“再这样下去,我们马上就守不住了!”

“襄阳不是合肥、寿春,我们这里也没有第二个谢相,早日撤退保存实力,是否为一良策?”

“江陵尚在,大江防线尚在,我等或许可以让出襄阳城……”

眼见场中声音繁杂愈盛,隐隐有不受控制之势。沈元兴皱了皱眉,高声说道:

“诸位且放心,襄阳城乃我大周苦心运营数百年之坚城,墙体以汉江沉铜浇铸,绝非区区几门所谓妖炮能够摧毁。”

“吴兴沈氏参与了城防构建,我沈元兴可以沈氏家主之名担保,襄阳城墙在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坍塌。”

沈元兴的话音落下,场中众人的议论声瞬间便小了许多,但紧接着便冒出质疑的声音:

“沈大人所言的短期是多长时间?”

发言者,吴兴顾氏家主,顾正功。吴兴顾氏一向与吴兴沈氏不对付,也许平日里能够保持几分明面上的客气,但在事关身家性命的此刻,自然便率先跳了出来。

“三天。”沈元兴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三天之内,我可担保襄阳城墙无忧。”

“那三天之后,我等该当如何?”顾正功继续咄咄逼人地问,“三天之内若还无援兵抵达,这三天守与不守,又有什么区别?”

顾正功的话引来一阵附和声。

“是啊沈大人,兵马调动需要时间,我等还是应该提早准备啊!”

“帝国危机,我等更应该保存有生力量,再图后报!”

人心再度浮动,大难临头,襄阳将破,这些本就是临时拼凑起的部队都想保存实力。

“区别便是陛下命令我等坚守此地,不能后退半分!”

王之由将手中的圣旨诏书拍在桌面上,低喝道。

这一声径直镇住了所有的反对声和质疑声。

女帝方棠,这个在短短两个月内便威震天下的名字,如同高悬在西北的烈日一般,冷漠地注视着所有胆敢怀有二心的臣子。

相传这位手腕冷硬刚直的皇帝对于背叛者的回答只有一种方式——一道贯穿天地的龙啸剑芒。任何想要投靠并州或异族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能够承担得起这足以斩灭异族数万大军的一剑。

包括顾正功在内,所有方才还蠢蠢欲动的人,如今都紧紧盯着桌面上那散发着淡淡金光与龙威的圣旨卷宗,眼中满是忌惮。

“琅琊王氏愿为表率,我将亲领甲兵上城门御敌。”王之由抽出长剑,大喝道。

“吴兴沈氏亦是如此。”沈元兴站到他的身旁。

八姓两家明确发表态度,其余原本便摇摆不定的世家此刻也坚定了信念。

顾正功等人只得作揖退下,前去重整军队,以待轮战。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房间内只余下了沈元兴、王之由和赵卓荣三人。

沈元兴看向赵卓荣,作揖道:“赵大人,我知晓你是谢相的亲信,又曾追随陶公一同作战,是陛下那边的重臣。”

“敌军已兵临城下,事到如今,大人能够和我王沈二家交个底:援军究竟什么时候能来?”

沈元兴和王之由等人所在的襄阳城早在半月之前便受到了并州军队的攻击,而根据他们的估算,离得最近的东宫卫率无论如何也需要一月的时间才能赶到,这还是在抛弃所有辎重,且沿途不遭到任何阻力的情况下。而若是算上这些因素,东宫卫率抵达战场的日期更是会无限期延后。

而以襄阳城现在的状态,再撑十天都难,遑论更长时间。

“二位大人,本将也不知道援军何时能到。”赵卓荣苦笑不已,“自从半月前的那道圣旨送来之后,并州王家军队便加大了围城力度。二城间的联络都被切断,如今的襄阳和樊城怕是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谢相有没有布置下什么后手?”王之由问。

“我并不知晓。”赵卓荣摇摇头,但依旧很有自信,“但谢相既然让我等坚守,那么便一定有她的安排。”

经历了江淮地区的连番大捷,谢令婉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也让她在朝廷百官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王之由默然无声。

他当然知道,谢令婉必然有所准备,绝对不可能将荆州北面的门户拱手让人。但问题是,他现在十分担心这个准备是否是以牺牲王沈二家为代价而争取时间。

他看向沈元兴,而沈元兴却微微苦笑: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事到如今,在陈郡谢氏一家独大的当下,王沈二家的生死全取决于那位青衣宰相的一念之间,王之由和沈元兴手中根本没有与谢令婉添加还价的任何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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