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文轩狐疑的目光中,樊易天微微闭上眼睛。
……
“醒了没?”
熟悉的声音传来,樊易天眼皮微微颤动,睁开了眼睛。
看到眼前的人之后,樊易天微微一愣:“地?”
地翘着二郎腿,背后是一片漆黑的天地。
樊易天揉了揉脑袋,站起身来:“我怎么来这了?”
“你晕过去了。”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看向身旁的那个白发人影。
影离背对着这边,白发静静地趴在背后,他看着远处那方湛蓝的天地,一言不发。
“这里是……我的意念世界吧……”
樊易天站起身来,看着范围扩大了许多的灰黑色天地,微微皱眉:“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早就告诉你了,鬼族的侵蚀比妖族强多了。”
地眨了眨眼,笑了笑:“怎么样,看着这样一幅光景,什么感觉?”
樊易天静静地看着远方的那片已经不大的湛蓝色天地,微微一笑:“没什么感觉。”
地挑了挑眉:“没感觉?”
“我还能有什么感觉?”樊易天耸了耸肩:“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是我自己选择的事情,我就绝不后悔,无论是对是错。”
顿了顿,樊易天又问道:“我大概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不知道,看你自己的恢复能力。”地淡淡道:“融合的不充分,我们两个还没法帮助你太多。”
“这样啊。”樊易天点了点头:“那……聊聊?”
“聊什么?”
地挑起眉毛。
“聊聊你,聊聊他,聊聊我。”
樊易天笑了笑:“咱们三个聚在一起,有很多可以聊得不是吗?就当解闷了。”
“我可不觉得。”地轻笑一声:“我差不多也能猜得出来你想要问什么。”
“哦?”樊易天的眸子微微眯起:“说说看?”
“不就是想问为什么我的血液会在你身体里吗?”
地耸了耸肩。
“你果然聪明。”樊易天笑道:“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十分与众不同的鬼,地,你和影离,还有曼珠沙华都不一样。”
“是吗……”地狭长的眼眸中染上了一丝笑意:“说说看?”
“影离没接触过人类,他既不懂人性,也没有人类所谓的喜怒。”
说的时候,樊易天忍不住看了眼影离一眼。
如果他有喜怒的话,自己恐怕早就死上八百回了。
“那个曼珠沙华,虽然有喜怒,也比影离要灵动的多,但是本质上还是一样,那是来自于我灵魂的感觉。”樊易天看向坐在石头上的地,淡淡道:“但是唯独只有你,和人类相像,却又十分不一样……”
“十分的不一样吗……”地点了点头:“几千年前,也有人这么评价过我。”
“罢了。”地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笑了笑,说道:“说说也无妨。”
说着,他回头看了影离一眼:“要一起听听吗?”
影离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
“真是冷淡。”地耸了耸肩,看向樊易天,笑了笑:“知道鬼新娘吗?”
……
那是一个,许久许久的故事了。
有关于一个孤独的鬼族,和孤独的人类的故事。
对于一个生存了不知多少年的鬼来说,地每天的日常,就是杀戮。
纯鬼只知道这些。
这也是他们的纯粹所在。
杀,吃,杀,吃。
他杀掉了见过的一切纯鬼,再将他们撕碎,吃掉,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纯鬼不会逃跑,也不惧怕死亡。
哪怕战斗输掉,就代表着会被撕碎吃掉。
即使那样,他们输掉之后,也只会说“输掉了啊”。
然后坦然的被撕碎,吞吃。
没意思的物种。
某日,这个强大纯鬼,站在山峦之上,目视着下方灰黑压抑的鬼界,突然涌出了这样的想法。
每日杀戮,再吃掉,再去杀,再吃掉,有什么意思。
地这么想着。
他不懂。
纯鬼的脑袋说好听叫纯粹,纯粹到只考虑战斗。
说难听点就叫笨,笨的什么都想不出来。
做个像曼珠沙华那样的,不也挺有意思。
有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呢?
地并不聪明的脑袋里就此开始了头脑风暴。
这可能是他上万年都不会去想的事情。
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想不明白。
他抱着这个问题,在那个压抑的环境里,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
天地之间孕育了狂暴的鬼气。
鬼界破裂了。
直觉告诉地,现在或许是他寻找心中的那个问题的答案的最好时机。
尽管那个强大的东西十分诱鬼。
地循着那个破洞,溜出了鬼界。
纯鬼与魂不同,地是不惧怕阳光的。
人界的景色,十分不错。
这是地的念头。
确实,和鬼界那几万亿年不变的灰色相比,人界的日月星辰,确实新奇又美丽。
但是人类也确实脆弱。
地这么想到。
刚来到人界的时候,他曾亲眼看着人类在自己眼前断气。
那种弥留之际的无助挣扎,让地不理解。
也许,鬼族和人族是互相难以理解的种族。
但是,地也不得不承认,人类除了死亡,亦有新生。
男人手里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边笑呵呵的给躺在产婆身边的媳妇看,一边心疼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汗水。
这两种不同的情绪,怎么能同时表达出来呢?
地不理解。
但是他想多看看。
就好像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的孩子,会拼命地追逐光。
地在人间飘飘转转,整整五年。
也有人关心这个看上去孤苦无依,又不会说话的年轻人。
有上了年纪的老妇。
五年,十年。
直到老妇断气。
地的面貌始终如一。
时间无法在鬼的身上留下痕迹,这也就印证着所谓的人鬼殊途。
人类是会死的。
太弱了。
地站在老妇的床头,等待着,等待着。
直到老妇的尸体发臭。
她的魂灵只是一直呆滞的躲在墙角,害怕着地身上的气息。
直到地府的阴差到来,地说出了来人界十年以来的第一句话。
“带她投胎吧,好一些。”地看着老妇的魂灵,语气毫无波澜。
阴差对于地是十分尊敬的:“谨遵大人命令。”
老妇人的魂魄走了,投胎去了。
人类未免太过弱小。
地坐在那张床上,坐在那个尸体旁,静静的坐着。
直到尸体腐烂发臭,地才如梦初醒。
过了许久了。
这不是他的家了。
或许这里从来都不是他的家。
那个老妇人,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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