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散尽。
天空一碧如洗,白云漫卷西东。
它亘古如此,无论甚么事物,都休想在这苍天之上留下痕迹。
悬停于悬崖畔的那道漆黑火柱盘旋而来,漫过了苏午的身躯,苏午自身躯壳之中,亦飞腾出朵朵金色焰火,二色薪火交融着,一颗金丹被苏午口中吐出,那金丹高悬于苏午头顶,在双色火焰熬炼之下,滴溜溜转动开来,散发出浩瀚气息。
苏午身上的伤势,便在这浩荡气息洗涤之下,皆得复原。
他浑身裹挟着双色薪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山顶,随后折了根树枝作手杖,拄着登山杖,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
山上山下,草木、野兽、虫豸等诸生灵,皆在‘三清投影’覆淹之下,化为乌有。苏午这一路走下去,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下了山,越过几道山涧,在一片乱石堆里,苏午找到了邵道师、麻仙姑。
一颗颗猩红眼仁从邵道师浑身皮肤毛孔之中‘挤’了出来,冰冷而绯红的诡韵从密密麻麻的眼仁中散发出,将邵道师身周都染作了一片绯红。
经过先前三清投影的裹挟之后,邵道师所容纳的‘眼诡’已有了复苏的征兆。
在其不远处侧躺着昏迷过去的麻仙姑,身上倒暂时没有厉诡复苏的迹象,绯红光芒倾轧而来,她身上只隐约弥散出淡淡发诡诡韵,隔绝住了眼诡诡韵的侵蚀。
——如若‘三清投影’未有裹挟这两道厉诡,也就无从发起那般令天地同振、仿若要倾倒苍穹一般的冲击。
但是,‘眼诡’、‘发诡’似乎也并非是‘三清’的一部分。
若二者皆是‘三清’的一部分,‘三清投影’汇集二者带来的劫难,便是凭借‘灶王神’牺牲自身,都难化解得了了。
二者与‘三清之肠’颇为契合,是以最终引致邵道师、麻仙姑聚集在某地,与‘三清之肠’相遇——但经过今下之事后,苏午又觉得二者似并不是‘三清’破碎散失的一部分躯壳。
‘三清’包含的秘密太多太多,苏午远远达不到能窥视这隐秘的层次。
他步入那绯红诡韵之中,在邵道师浑身眼仁竞相转动着,朝他集聚来目光的这个瞬间,一缕东王公神韵从苏午脑后飘转而出,盘旋在他脑后某个点上,如同火红的烟头,烫穿了寂暗的夜一般,烫穿了苏午脑后虚空中的某一点。
那个指甲盖大小的、被东王公神韵灼烧出的孔洞里,显出苏午的本命傩府来——
‘东王公’的影子投映于本命傩府之内,十三首的恐怖树影从本命傩府中探出一丛丛树枝,向着邵道师满身猩红眼仁延伸而去——
密密麻麻的猩红眼仁,本来还在竞相转动着,将‘目光’集聚在苏午身上,然而今下随着苏午打开本命傩府,放出东王公的稍些神韵气息,那无数猩红眼仁,皆无声无息地从邵守善周身气孔中缩了回去,蛰伏回它原本所在的位置!
‘眼诡’行将复苏的局势,便如此被苏午压制住了。
再没有任何复苏的征象。
今下最为‘契合’眼诡,最适合容纳眼诡的人,其实已非是邵道师,而是炼出东王公本命傩府的苏午——但在而今时空中,苏午纵使容纳了眼诡,回归现世之后,依旧要把所容纳之诡还诸于当下时空,如此还会大幅度更改历史,导致不可测的变数出现。
是以他如今并没有容纳眼诡的想法。
眼诡不会无缘无故地消散去。
它还停留在现实的明州及周边地域的上空——等待苏午与它‘重逢’。
帮助邵道师压制住体内眼诡以后,苏午又去看过素珏的状态,确认二人身上其实无甚大伤势以后,他盘腿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
漆黑火柱依偎在他身旁。
“师妹。”
他转脸看向那道漆黑火柱,唤了对方一声。
那道漆黑火柱微微摇晃,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一样。
这道黑色薪火,只是承载了师妹的许多心意念头而已,并非是真正的师妹,真正的师妹,此下被困在了‘燧皇’的眼中,诸多情况未明。
苏午向这承载了师妹心念的薪火询问情况,她亦难向苏午回答甚么。
方才经历过一场劫数,苏午此下身心都皆为疲惫,当下坐在石头上,便暂时忘却了自己当前要做些甚么,往后要做些甚么,只想坐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
便在他呆坐着的时候,四下里水汽氤氲。
无形无质的‘天河之水’从冥冥中流淌而出,在苏午侧畔徐徐周流着。
那不过只有丈许长的水流中,一艘制作精巧的木船摇摇晃晃,其上似乎有人影随船摇曳着——木船上贴着一张比木船也小不了多少的纸张,纸上画了两扇朱红的铜环大门。
此时,朱门徐徐打开。
鬓须皆白、但头顶脑后发丝还颇乌黑油亮的‘孙吉’背着手,先一步下了船,一下船,其身影便恢复正常体型,站到了苏午身畔。
在孙吉之后,孙九领着真空莲乡会众走出朱门。
随后李彘、李黑虎联袂走出——二者此时已经熟络了不少,李黑虎看向李彘的目光中,有着明显的孺慕之色。
三道火光在顷刻间亦飞腾出朱门,落在那道漆黑火柱四周,火焰之中,显出李虎、秀秀、青苗的形影。
“大师兄!”
“猪子!”
“黑殃使!虎狱使!”
众人纷纷出声,招呼着自己相熟的人。
烙印于他们各自身上的倒垂血十字,此下已经消失无踪。众人劫后余生,一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连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李彘,此时脸上都带着淡淡笑意。
“猪子,那‘天启骑士’可已被你封押了?
还是把它赶走了?
我们在船上,看不见外面情形,只有这位孙老爷爷清楚外面发生了甚么,但他也不和我说……”李黑虎咧嘴笑着,同苏午连连言语着。
被李黑虎称作‘孙老爷爷’的孙吉把黑虎从苏午身畔挤开,他看了看神色空洞的苏午,眼珠子转动着,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巴掌高的小葫芦。
那葫芦已在主人长久的把玩之下,变成了油润的酱红色。
葫芦皮上,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来,喝口酒罢。
茶是涤烦子,酒是忘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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