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否极泰来
席间。
鲁友达还真弄了几瓶白酒出来，然后亲自提着那光溜溜的玻璃瓶，给王承舟和陈卫红各自斟了满满一大碗。
吓得两人赶忙推让。
这一大瓷碗，怕是至少七八两，别说他们两个平日里不怎么饮酒了，即便是爱喝酒的，一口气灌下去，也得当场醉倒。
“小先生，陈大哥，你们快别推辞了，赶紧喝吧。”
狗子舔了下嘴唇，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碗里的酒，艳羡道：“这可是俺们村长自己酿造的好酒，跟市面上卖的可不同，喝起来又香又绵，嘟噜一声就能滑进肚子里，喝完之后砸吧砸吧嘴，半天还能回味呢。”
“自己酿的酒？”
王承舟一愣，翻起瓶子看了看，上面确实没有任何标签，心里不由得感到惊讶。
陈卫红同样探头瞅了一眼，奇道：“鲁村长，这真是你们村自己酿的酒？”
“那可不！”
狗子立刻接过话茬，显摆道：“咱们村长的手艺可厉害了，十里八乡的乡亲都想换他的酒呢！”
咕咚！
陈卫红猛然咽了下口水，真有点馋了，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注意到王承舟疑惑的目光，陈大公子才兴奋道：
“王承舟，你不爱喝酒，可能不知道这种农家自酿酒有多受欢迎。”
“比起供销社里卖的牌子货，这玩意儿可是实实在在的真材实料，可以说是真正的粮食酒。如果酿酒人的水平再高一点，拿大酒店里的高档货来，人家都不愿意换呢！”
“你看看这碗里的酒，清澈绵柔，轻轻一晃，还能挂到碗边上，关键是酒香浓郁，隔老远都开始往鼻孔里钻呀。”
“好酒！真想不到鲁村长还有这本事。”
鲁友达被他夸得满面红光，当即站起身，把酒碗递到他手里，笑道：
“陈兄弟是懂酒的。”
“不过，别说了。”
“来，什么话都在酒里了。”
狗子似乎没注意到自己村长眼中的慌张，仍旧一个劲儿的赞道：
“陈大哥，你可算说对了。”
“这酒可真的是好些个粮食换的呢。”
“咱们村里的粮食产量本来就不高，这些粮食都是大家伙儿一粒一粒从嘴里抠出来的，得来的可不易了。”
“要不，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怎么那么稀罕呢？”
“咳咳！”
鲁友达听得直瞪眼，使劲儿提醒他闭嘴，可终究是无济于事，只好腆着脸站起身，讨好道：“媳妇儿，饭做好了？来，我帮你接过来。”
大家伙儿这才注意到，陈菊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一盘炒菜进来了。听到他们谈论酒，脸上的神情就不太好看，注意到桌子上的两瓶白酒，更是抿着嘴唇，什么都没说。也不让他帮自己接菜，甩了一下肩膀，自个儿搁在饭桌上，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鲁友达抓了抓空气，一脸尴尬。而后，狠狠瞪了多嘴多舌的狗子一眼，长叹一声，坐了回去。
一时间，气氛有点僵硬。
王承舟和陈卫红对视一眼，有点不明所以，都不敢说话了。
“哎！”
鲁友达叹了口气，强笑道：
“让两位兄弟见笑了。”
“来来来，叨菜，喝酒！”
“时间不早了，你俩可别跟我客气，该吃吃该喝喝，就当自己家似的。”
王承舟和陈卫红只好拿起筷子，不能驳了人家的盛情。
这时，狗子终于觉察出气氛不对劲了，有些委屈的嘟囔道：
“村长，你酿的酒就是好喝嘛。”
“反正，他们不支持你，我是绝对会支持你的！”
“嫂子那是不理解你的手艺有多好，她要是喜欢喝酒，肯定不会这样的。”
遇上这么一个憨货，鲁友达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由得拍了下桌子骂道：“你小子真是没一点眼色，别说了！”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好继续遮掩，只得看向二人，苦笑道：“两位兄弟可能不知道，若是从根儿上讲，我这病都是气出来的。”
王承舟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哦？”
陈卫红却一脸好奇，追问道：“鲁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你们刚才也看到了。”
鲁友达蹲在凳子上，肩膀耷拉了下去，“你们嫂子是极力反对我带着村里人酿酒的。”
“其实，不只是她，村里人好些都是同样的想法。觉得这饭都吃不饱的年月，浪费粮食酿酒简直就是取死之道，是平白糟蹋东西。毕竟，好的白酒，五斤粮食才能酿出来一斤。”
“可是，我这个人是异常自信的，当然，现在才知道，那或许叫自负更为贴切。为了帮村子里创点营收，夏天的时候，我力排众议，硬是划了点粮食出来酿酒。那些，可都是村子里老老少少的口粮啊。”
这个高大的汉子蹲在凳子上，一双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里面好像装着星辰。
“还好，我算是不负众望，依靠祖辈传下来的手艺，酿造了一批上好的美酒出来。不管是颜色、纯度、香味、口感，都是上上之选。”
“新酒出来那天，我开心极了，以为自己终于能帮着全村老少爷们儿挣点钱，让大家过个好年了。那天，我头一次喝了个酩酊大醉。”
“哪知道，满心欢喜却被浇了盆冷水。到了供销社，这样的好酒，人家不给高价不说，还要疯狂往下压价，非要按三斤粮食出一斤的勾兑酒来收！”
“天老爷！俺们全村老少爷们儿夜以继日的忙碌，用好粮食酿出来的好酒，被他们当成勾兑的来收……到头来，别说挣钱了，还平白赔进去了不少。要知道，那可是全村老老少少挤出来的口粮啊！”
王承舟和陈卫红听得眼睛都瞪圆了，看着面前泪水直流的魁梧汉子，十分能够体会他的愤怒和无奈。
“为此，我还在公社里闹了一通。”
鲁友达叹了口气，声音有点颤抖，“可是，人家供销社和公社都是一家的，他们能向着咱？”
“这样的年月，老百姓的东西除了卖给他们，谁还敢收？指望着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买酒，大家都是穷哈哈，又能挣几个钱？”
“到最后，满腔的热血被人浇了个透心凉，不但没有帮老少爷们儿挣到钱，反而带着大家伙儿赔了不少。你们嫂子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亏欠大家，就开始数落我了。凡是见到一个酒字，就再也没有给过我一个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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