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南地界,祖上有异族血脉是可能招致杀身之祸的。罗杀上岸不久,心思直爽没那么圆滑,趁沈棠主动提及西南异族之事,便直说自己的想法——异族见一个杀一个。
现在不杀,日后必遭反噬。
“……听说西北两族早被主上招揽,任用两族出身的将领?恕末将僭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古今通用,他们今日臣服不过是因为技不如人,并非真心归顺,来日有个万一的话,他们就是入室恶狼!”从罗杀这段话也看得出,他确实没多少心眼。
沈棠看重罗杀也有意扶持,自然不希望对方因言获罪:“对付异族无非两种办法,似西南这般彻底亡族灭种,第二种就是同化吸收。战乱数百年,大陆各地人口锐减,民生凋敝,差不多是强弩之末,最需要修养。若屠尽西北异族,康国要付出数倍代价。”
哪里能有这几年的欣欣向荣?
康国建国这几年,随着民生恢复,西北民间生育率也年年暴涨,光是去年一年就多了一百五十六万新生儿,达到百年间的最高度。新生儿与幼儿夭折率也逐年腰斩,完全可以预料,照这个速度下去,即便没有云达的十二年之期,给沈棠三十年发展时间,就算她不主动对外扩张,大陆其他地界也会“主动”归顺。
“毕竟是个隐患。”罗杀对异族的偏见是打小植入的,早已根深蒂固。那次尝试安抚教化俘虏引发的全城血案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我在一天,是龙是虫都盘着。”用最平静的口吻说最狂傲的话,沈棠之后的回应让罗杀也不寒而栗,她道,“民间已经在暗中销毁北漠十乌两族的文献资料,孩童学习的也是康国雅言,大人想要得到好的工作养家糊口,也要学,顶多三代人就能干净。”
语言环境对孩子影响很大。
罗杀起初不懂这话有什么杀伤力,仔细琢磨才惊觉里头有多狠,他茫然张了张嘴。
沈棠懂他想问什么。
“你好奇两族出身的文武反应?”
“他们不可能答应吧?”
罗杀是他们的话也不会同意。
不管有多少血海深仇,这一身血肉都是无法更替的。他们效忠的主上要从精神上彻底抹杀本族存在,即便是对本族再无感觉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吧?罗杀迷惑。
沈棠淡声说道:“他们不知道。”
真正意识到沈棠目的的人没有几个。
顾池几个心腹有所察觉,但他们不可能泄密。十乌与北漠两族生存环境也确实糟,自身制度缺陷让他们只有一小部分既得利益者认可本族存在,底层那些庶民奴隶可一点不想回到以前忍饥挨饿,用性命换取生存物资的艰苦日子。舆论基本盘全倒向了沈棠。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施政的时候略微照拂这些异族底层,便能让他们感激涕零,让他们去往沈棠想让他们去的地方。他们会主动融入当地的语言文化环境,好比一滴墨汁滴入一汪水潭,悄无声息就被吞没。是这些人主动抛弃本族语言文化,不是她逼迫。
从头至尾皆是如此。
以苏释依鲁为代表的异族将领又出身高层,他们跟奴隶离太远,更无法共情。他们也不认为奴隶与其他底层能延续什么文化,文化那是高层贵族才有资格触碰的奢侈品。
而这,也恰巧是沈棠想要的。
精通两族语言的人,越少越好。
人数越少,越接近沈棠想要的结果。
“……那西南这群异族岂不是杀早了?”
最后一批活下来也是十来万劳力呢。
沈棠摇头:“那倒不是,情况不一样。”
她又不是垃圾桶,什么垃圾都肯收?西北诸国跟西北异族的矛盾是日积月累攒下来的血海深仇,双方也不存在一方教化却被另一方吃光的仇,捏着鼻子也能接受胜者为王败者寇的结局,但西南这伙异族算了。这种随时反水还吃人的东西,早死早超生得了。
罗杀:“……”
没想到也有主上都无法接纳的存在。
沈棠提醒罗杀:“今日这些话,搁在我跟前说一说无妨,但在其他同僚那边还是要谨慎再三才行。要是实在记不住说出来了也没事儿,苏释依鲁几个加起来打不过你。”
谁让人家拳头实在是硬呢?
苏释依鲁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罗杀:“……末将谨记。”
西南彻底纳入版图那一日,秦礼的高清卫星地图也终于更新到最新版本。沈棠等人看着地图上的山水走向,隐约有些头皮发麻:“西南版图要是个人,十条命都没了。”
众人没抓到她吐槽的精髓。
“这话怎么说?因诸国林立致使分尸?”
“不是,是说血栓太严重了。”
不仅有大片的血栓,还静脉曲张。
随着西南版图彻底完善,此前跟秦礼商议打通水路计划还要修改:“前几日崔氏从民间进献一份舆图,上面所绘山河乃是贼星天降之前的模样。我依照那张舆图为模板,初步打算将这几条水路全部打通合并,从这里,这里,再到这里,再从此地入海……”
在文心武胆这样超自然能力出现前,山川湖海的变化速度极慢,两百多年前的舆图跟五百年以前相比是大差不差。沈棠这几日都在研究,越看越觉得这些地势走向像是有人刻意安排过,借助沿海地区山川的走向,最大限度阻挡海洋辐射对陆地的侵蚀污染。
罗杀说近海环境好转许多。
也就是说,一些原有“屏障”可以拆除。
拆除之后改成适宜人类居住耕种地方。
荀贞死死盯着她指指点点的手指,呼吸逐渐加重。主上动动嘴,工部跑断腿,户部直接原地破产。他急忙拉出工部的人当挡箭牌。
打通合并不是难事儿,难就难在打通合并之后对周边影响是方方面面的,从农耕到生态再到附近庶民迁徙,哪一项不需要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协同合作?此事牵涉极大啊。
主上开个头,其他他们处理。
荀贞真怕她脑子一热。
事成还好,怕就怕修到半道发现行不通,此前的投资都打水漂,那不是要荀贞的小命?项目体量越大,涉及环节人员越多,其中被钻漏洞的地方就更多。荀贞自然要提前把控各个流程,杜绝一分一毫被浪费贪污的可能!
谁!都!不!能!贪!他!一!分!
沈棠笑道:“是我心急了。”
荀贞又支支吾吾暗示国库危机——主上想要顺利推行项目,那就要想办法充盈国库。不管是烧杀劫掠还是其他路子,他只要钱。
说起来,主上最近确实有一笔小财。
为什么要防着自己这个户部尚书?
是怕他将意外之财吞了吗?
沈棠:“……”
大喜日子为什么要提这么晦气的事儿?
她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再吐气。
“……这些,你不用担心。”
沈棠再一次遗憾世上为何没有第二个即墨秋,要是有,她不介意享受齐人之福啊!
当脑海萌发这个念头,她忍不住扶额。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会笑出来。
其他人以为是喜事,唯独顾池听到她的心声吐槽:“这世上没有比我更自觉的牛马了,其他牛马还只是累了喝杯冰美式提神,我是常年借贷付费打工还自觉想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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