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就依先生所言。”
朱祁镇点了点头,这样做即能宣扬沈忆宸的表率作用,还能卖给成国公一个面子,确实一举两得。
“臣,谢主隆恩!”
朱勇也弄不清楚到底咋回事了,反正先磕头谢恩再说,至少御赐解元牌坊不是什么坏事。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司殿太监的通传声:“皇太后驾到,会昌伯觐见!”
听到这声通传,朱祁镇也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与王振、朱勇一同迎接皇太后孙氏。
“儿臣见过母后!”
“陛下毋需多礼。”
皇太后张氏很亲和的扶起朱祁镇,毕竟他们两个是亲生母子,关系自然要远好于很多名义上的嫡母。
“不知母后驾到有何要事?”
正常情况下,后宫是很少来到前朝的,哪怕身为皇太后也一样。
就算之前与“三杨”一同辅政的太皇太后张氏,也几乎不会在朝臣前露面,更多是处于后宫遥控朝政。
所以皇太后出现在承天殿,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说。
“哀家听闻宫门外有士子叩阙,好像事关国子监祭酒,不知陛下是否得知?”
朱祁镇听到这话,目光下意识的看了眼孙忠,虽然这是自己的亲外公,但是绕过了皇帝直接找太后禀告,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不爽。
会昌伯孙忠也是人精,仅仅一个眼神就明白皇帝的意思,立马请罪道:“陛下息怒,微臣是因生日谢礼而来,宫门见到此事担忧会激出变故,于是多了句嘴。”
“会昌伯忠君爱国之心,朕自然是心知肚明,多虑了。”
朱祁镇并未表露出自己心迹,相反还称赞了会昌伯一句,展现了帝王的驭下之术。
很多人因为土木堡事变,朱祁镇被俘后就把他戏称为“叫门天子”,觉得这是个十足的铁废物。
这种观点可以说对,也可以说不完全对。
朱祁镇有过两任皇帝生涯,他的人生其实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看待。
土木堡之变前,他并不能算多么废物,相反励精图治有雄心壮志。北上不断打压蒙古部落的生存空间,南下压制住了西南边陲的土司分裂势力,甚至还留出余力,硬生生把东南方向农民起义也给剿灭了。
仗打的不能说漂亮,但好歹是打赢了,并且在靖难勋爵垂垂老矣后,发掘了陈懋,蒋贵,王骥等等中坚重臣。
至于政务方面,也不算特别烂,还废除了殉葬制度,算是为自己积了阴德,所以明朝正史里面对于他的评价并不差。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太皇太后张氏跟内阁三杨的功劳。
从土木堡之变开始,明英宗基本上就可以在中国最垃圾皇帝排名上,保二争一。另外一个强力竞争对手,就是宋徽宗赵佶了,两个人就连“北狩”经历都无比相似。
葬送大明数十万精锐,毁了一祖三宗的功业,叫门当带路党、大肆清洗于谦郭登等等忠臣、给敌人立庙下跪祭祀、追赐王振祭葬,立祠旌忠……
有一件算一件罄竹难书,桩桩都能称得上昏庸至极。
但是在正统十年这个阶段,明英宗朱祁镇还是有着绝对的帝王权威,自己也没有开始摆烂。
“谢陛下体谅。”
会昌伯松了口气,其实他也没料到皇太后会按耐不住,亲自来到前朝询问。
本来按照计划,是他们母子私下沟通,这样即保留了皇帝的颜面,也能彰显自己的功劳。
朱祁镇并未在意会昌伯的回答,而是对着皇太后张氏回道:“母后,宫门叩阙之事朕已知晓,刚才正与先生以及成国公商议此事,并且有了决策。”
“喔,不知陛下如何处理?”
“赦免国子监祭酒李时勉,并且御赐解元牌坊褒奖沈忆宸的尊师重道之举。”
跟在会昌伯身后的孙绍宗,在听到皇帝都处理办法之后,脑袋瞬间就懵了。甚至忘记了尊卑,下意识抬头望了皇帝一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领头闹事叩阙,还得罪了王振,能捡回一条命算是上辈子积德,投胎到了成国公府上。
结果不但没有任何处罚,还有御赐解元牌坊褒奖,这到底是天子搞错了,还是王振吃错药神经错乱,奖罚不分明?
“既然陛下有了决策,那哀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祖宗基业传到你的手中,当好好守护国本。”
皇太后孙氏并未对朱祁镇的处理方式,做出任何评断,因为后宫干政乃是大忌,特别在朝臣的面前。所以张氏无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此时都只能说几句场面话。
“母后放心,儿臣定当牢记。”
“那陛下就与朝中重臣商议吧,哀家就不久留了。”
“恭送母后。”
“恭送皇太后。”
朱祁镇与群臣目送皇太后孙氏远去后,就开口朝着王振说道:“先生,让承旨处拟旨吧,尽快平息事端。”
“奴婢遵命。”
听到拟旨的诏令,孙绍宗终于从开始不可置信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认清了处罚结果确实如此的现实。
此刻他内心里面可谓极度的愤慨怨恨,沈忆宸就真的有这般好命吗,为何遇到这种事情都能化险为夷,为何还能得到皇帝都赏识御赐解元牌坊,这到底是为何!
奉天门外,沈忆宸跪在雪地里面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此刻他脸色惨白,身体抑制不住的打着冷颤。
身后跟随的数千名士子中,有悄悄离去的,有体力不支瘫倒的,也有始终为了心中那股气节而坚持的。
冯子楚不知何时来到了沈忆宸的身后,用着一种胜利者般的语气挑衅道:“解元郎,我看你身形有些颤抖,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心中惶恐?”
听到身后的讽刺言语,沈忆宸完全懒得搭理,当初在应天府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拿过正眼瞧他,如今更是不在一个层次。
面对沈忆宸的无视,当初在昭文书院那股被轻视的羞辱感涌上心头,冯子楚用着怨恨的语气继续说道:“沈忆宸,当初你可以仗着成国公之子的身份,逾越吾等众人轻松拜状元公为师。”
“如今我倒想看看,成国公是否还能再保住你!”
冯子楚心中最大的不平,就是自己身为经魁在林震门下求学,却被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婢生子捷足先登,拜了状元公为师。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点不如沈忆宸,更别论昭文书院的“讨教”,被林震很明显的拉了偏架,让冯子楚自尊心遭受了极大的挫败。
于是就把这一切的因素,归咎到沈忆宸背后有着成国公这个爹的原因。
如今自己借势阳谋,让沈忆宸得罪了天下最大的权臣王振,冯子楚就不信他那个当国公的爹,还能转危为安!
“你觉得我能拜状元公为师,是因为成国公之子的身份吗?”
“不然你何德何能!”
听到这话沈忆宸动了,他回过头来,用着凌厉无比的眼神看向冯子楚说道:“那是因为我比你强,废物!”
沈忆宸一般不屑于与冯子楚这种人争论,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个世上羡慕嫉妒恨的人太多,你压根就不可能向每个人都去证明一番。
最好的办法,就是远远把他们给甩在身后,让他们只能抬头仰望你的高度,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但在没有甩开足够差距之前,这只苍蝇始终围绕在身旁“嗡嗡”乱叫,那就得给一巴掌,让他们学会闭嘴。
“你说什么!”
冯子楚没有想到沈忆宸说话会如此简单粗暴,甚至开口辱骂自己,瞬间情绪有些克制不住。
他的这句言语,也是吸引了身旁众人的注意力,许多叩阙的文人士子,纷纷把目光望了过来。
这次沈忆宸没有丝毫的委婉,抱着打人就打脸的心态,用了文人的用语方式,当着众人面再说了一句:“子独不见狸牲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
这句话出自于庄子的《逍遥游》,就是那篇开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的文章。
直译的意思是描叙野猫,喻意却是指那些品格低下或并无什么真才实学者,为了达到个人私利或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极尽捣乱、破坏之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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