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久闻沈会元大名,今日得以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在下乃上元县举子陶惠,拜见会元郎。”
“沈会元高中魁首,不知可否赏个薄面,与吾等同乡把酒言欢一场?”
面对着众人的恭维夸赞,沈忆宸也是不断拱手还礼,连称不敢当。
直到有人发出了邀请,沈忆宸这才婉拒道:“抱歉诸位仁兄,在下今日是过来报喜吾师的,如有怠慢之处,有时间定当摆酒赔罪。”
沈忆宸把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丝毫感受不到新科会元的傲气跟尊崇,就连普通中进士者都不如。
因为他很清楚真正的强者,是应该面对更强者不卑不亢,而不是在弱者面前傲慢自大。
沈忆宸如此姿态,更是赢得了在场举子的一众好感,他们也纷纷作揖回礼道。
“沈会元客气了,您有事就先去忙。”
“尊师重道乃吾辈文人之准则,沈会元还请便。”
“素闻沈会元低调谦逊,今日所见非虚,在下真是敬佩不已。”
“百闻不如一见,沈会元君子品行,鄙人是服气了!”
昨日放榜会馆这条街诸多举子中试,出现了不少目空一切自命不凡之辈,真是不比不知道,像沈忆宸这般高中魁首的,还能一如常态看不到丝毫骄纵之气,这份心性定力堪称恐怖。
难怪他能年纪轻轻高中会元,确实不同于常人。
“客气,那诸位也请便。”
沈忆宸摆了摆手,不再与众人客套,而是转身往着楼上走去。
距离上一次因会试告别李庭修,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也不知道先生现在身体如何了。
轻轻敲了敲房门,从里面传来了一声“请进”,沈忆宸也就顺势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有些清瘦单薄的身影。
“先生,学生来向你报喜了。”
看见是沈忆宸出现在门口,李庭修并没有过多意外。
昨日放榜发帖得知了沈忆宸高中会元,李庭修知道以自己学生的品性,今日一定会过来向自己报喜,于是早早就在房间等候。
“好,有出息了,没让为师失望。”
简单的几个字,对于沈忆宸的触动,却要远超外界的万千恭维之声。
“学生能有今日成就,全靠先生的悉心栽培,莫不敢忘!”
说罢,沈忆宸躬身向着李庭修行了个大礼,老师对于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指引,才是科举生涯以来最大的财富。
望着沈忆宸如此作派,李庭修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其实也在压制着自己强烈的情感,不想在学生面前失了分寸。
只见李庭修面带笑容的扶起沈忆宸,开口说道:“认真来说在学识上面,为师对你的栽培并不多,能有今日会元之成就,更多是靠你自己的努力。”
“日后步入仕途官场,为师能教导你的,就更是所剩无几。只盼你能谨记立学先立德,上不忘先圣天子,下不负百姓万民,身为师长此生就足矣告慰了。”
“是先生,学生谨遵教诲。”
沈忆宸回答这句话的时候,眼角也是泛着泪光。
“好了,今日不是你与为师叙旧的时刻,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李庭修也不是矫情的人,沈忆宸能保持这份尊师重道之心,他就已经很欣慰了。
如今学生成就已经远超自己,就应该前往更广阔的天空翱翔,而不是在这里作妇人态。
“还有何事?”
沈忆宸听到后愣了一下,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拜见座师!”
李庭修淡淡吐出四个字,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沈忆宸明白自己差点犯了大错。
当初拜林震为师的时候,沈忆宸就明白了明朝塾师、业师、座师的区别。如今会试已经结束,按照古代科举的规则,次日就要去拜访取中自己的主考官跟同考官,正式确定座师与门生的关系。
要知道“三师”里面以座师为尊,并且双方在仕途利益上面深度绑定。一旦出现怠慢座师的情况,你得罪的将不仅仅是两位老师,还有同科录取的同年、乡党、门生、故旧等等一大批人,等同于自绝于官场。
所以在封建时代,座师与门生的关系,基本上是处于一种亲密无间的状态,很少出现反目成仇的情况发生。
终明一朝,门生弹劾或者讽刺座师的,也就发生过两例。分别为明武宗时期的首辅李西涯,以及明万历时期的首辅张居正。
“先生提醒的是,学生这就去拜见座师。”
理论上为了表示尊重,新科贡士放榜后,次日大清早就得去投拜帖,等待与座师的会面。
特别沈忆宸被点中为会元,更应该感谢座师的提携之恩,礼数什么的要比寻常贡士更加庄重,才能避免引发非议跟座师的不满。
但是因为昨晚的放榜跟定亲,分散了沈忆宸太多的注意力,让他把拜访座师的事情给暂时抛之脑后了。
当然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沈忆宸对明朝这种座师制度并不感冒,否则他怎么始终牢记要给李庭修报喜?
沈忆宸所认同的师者身份,在于传道授业解惑,而不是缔结朋党利益集团。座师与门生的关系,其实说穿了不过是一场考试取中罢了,找了个理由在官场牵扯上关系,有多少真心实意的师生之情?
不过沈忆宸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就算没有师生感情,朝中有人也好办事。所以该拜座师得去拜,该抱大腿得去抱,这样官场才能走的稳当。
“赶紧去吧,别耽误了。”
看着沈忆宸还没有行动,李庭修催促了一句。
“是先生,学生告辞。”
沈忆宸也没有继续磨叽,躬身行礼后,转身就离开了应天会馆。
只是他并没有直接前往两位座师的官邸,而是快马加鞭返回成国公府,找寻吴管家要来几样“拜师礼”。
既然投谒拜帖已经晚了,那就只能在别的方向想办法弥补回来,“礼轻情意重”这玩意就是客气话说说而已,沈忆宸就不信几块徽州休宁墨肆的龙香御墨砸出来,主考官不高看自己一眼!
此时礼部衙门前已经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三百名被取中的新科贡士,今日都得过来拜见座师。
并且许多新科贡士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赢得两位座师的好感,日后能在官场上得到老师的鼎力相助,天色还未亮就已经等候在此了。
贺平彦几人此刻正在门房处等候拜谒,不是他们来的晚了,而是别人来到太早。正常情况下座师一轮,也就接见四五名贡生,所以晚了一步就慢慢排队吧。
打量周围众人一圈,贺平彦这时候开口道:“新科会元郎是已经拜访过老师了吗,怎么都快日上三竿了,还未见到人影?”
沈忆宸身为新科会元,自然是这次拜见座师的关键人物,本来就有许多贡生心中好奇,沈忆宸到底是拜见过了,还是人都没来。
现在经过贺平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一下就议论开了。
“在下卯时就已到礼部,未曾见过沈会元。”
“鄙人寅时末礼部大门未开就已到场,沈会元不可能比我还早。”
“那意思就是沈会元压根就没拜见座师?”
“好像还真是如此,沈忆宸就没来!”
弄明白缘由之后,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新科贡士们还真没想到,拜见座师这种重要时刻,沈忆宸居然都敢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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