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年三月十五日,连绵的春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整个大明京师都一片潮湿泥泞。
卯时天还未亮,沈忆宸就已经撑着一把油纸伞,匆匆朝着紫禁城方向赶去,赴考科举生涯的最后一场考试——乙丑科殿试。
此时沈忆宸的心情,也与这连绵春雨的天空一般,显得有些阴霾。
原因无他,十几日前与王振的对话,始终如同压在沈忆宸心头上一块石头,让他有些忐忑不安。
先前拒绝了文官集团的示好,如今又不知是否得罪了宦官集团,折腾一圈下来,没想到最后的依靠居然还是勋戚集团。
早知如此,自己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但问题是,历史巨轮没办法扭转的话,几年后土木堡之变勋戚集团该倒台了,那才真有成为“孤家寡人”的风险。
想到这里,沈忆宸叹了口气,但凡大明的文官跟宦官不是互相突破下限的比烂,自己就找一方势力投靠了,也不至于如此辛苦坚守着心中道义。
只能说这就是上帝视角带来的弊端,大明文官跟宦官,烂的沈忆宸实在看不上眼,投靠他们简直就是“同流合污”!
沈忆宸来到皇城面前,此时这里已经熙熙攘攘站着数百名贡士,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喜悦激动的表情。
因为到了殿试这一步,只排名不黜落,意味着考生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可能是生平第一次进入到紫禁城面见皇帝,如何能不心潮澎湃?
见到沈忆宸踱步过来,这群本来在互相闲聊恭维的贡士们,纷纷拱手向他行礼招呼。
这就是科举排名带来的身份差别待遇,沈忆宸高中会元,当为首为尊!
“沈兄,殿试之日,你居然也能到来如此之晚。”
萧彝看见沈忆宸过来,朝他招手示意了一句。
萧彝出身寒门,在京师这一科贡士中,并无熟识的好友同乡。相对而言,沈忆宸已经算是个熟人了,而且还是自己偶像。
平日里萧彝不好意思多跟沈忆宸客套,怕对方误会自己有阿谀奉承之嫌,如今这一场殿试考完,日后就是官场同年了,也就不用再顾忌这么多。
“来早也是淋雨,此时刚好。”
沈忆宸笑着回了一句,其实认真来说不是自己来的晚,而是这群新科贡士们太激动,早早就在皇城下等候,现在压根就没到入场的时候。
“沈兄这份淡然心态,令在下敬佩不已。”
又是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商辂也靠了过来与沈忆宸打招呼。
两人虽然不算是同乡,但好歹当年在应天府冬至诗会就有过一番交情,今日算是找到机会叙旧了。
“商兄客气,在下愧不敢当。”
如果说沈忆宸在学识人品上,还有什么敬佩的人,那么商辂一定名列其中。
这位大明历史上三元及第的状元公,用一生践行着“以文载道”四字,堪称文人表率。
“是会元郎谦逊了,今日殿试,为兄期待着能见证三元及第!”
“没错,在下也期待着沈兄能殿试连魁,连中三元!”
萧彝也是拱手附和了一句,言语中难掩那股激动之情。
要知道他可是沈忆宸的铁粉,如今不但能与自己偶像同台竞技,还有机会见证到大明历史上第二位三元及第的诞生,这是何等的幸运?
而且较真起来,沈忆宸算得上是连中六元,哪怕昔日被革除功名的黄观,都稍逊了沈忆宸一筹,算彻彻底底的开创了大明六魁首历史!
萧彝的这番激动言语,也是惊动了在场其他贡生,他们纷纷参与到讨论中来。
“我都差点忘记了,沈会元如若殿试夺魁,那可就是三元及第了啊。”
“何止三元,是六首!”
“没错,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此等成就前无古人,后不知是否还有来者。”
“就算没有六首这等夸张成就,沈会元也是大明最年轻的状元公了,十八岁大魁天下,简直无法想象日后成前景。”
面对周围新科贡士们的惊叹,贺平彦等人可谓是一张脸都绿了。
本来高高兴兴的来参加殿试,大家也互相客套恭维一番其乐融融。结果沈忆宸一来,全场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而且还都讨论高中状元了。
他娘的殿试都还没有开始考,状元就已经被提前预订出去了吗,吾等众人就只配争个第二榜眼?
侮辱人也别带这么侮辱的,就算没有家世背景,能考到贡士这一步,也有许多心高气傲之辈,哪能这么服输?
“殿试还未开考,鹿死谁手未可知,别高兴太早了。”
西宁侯之子酸溜溜的说了一句,他就看不得沈忆宸这般得意模样。
“没错,状元头衔有能者居之,吾等考到了贡士这一步,就没有大魁天下的壮志吗?”
人群中有一名新科贡士附和道,他并不是共兴社的成员,纯粹是感到不服气。
高中状元的荣耀,哪个读书人不想体验一番,就算沈忆宸确实很强,也不能提前预订好状元头衔,这个不能让!
“在下也有龙标夺归之心,沈会元,失礼了!”
又是一名贡士朝着沈忆宸遥遥拱手,表明了自己的挑战态度。
“会元郎,失礼了!”
接连不断的挑战声音响起,一瞬间皇城广场上,出现了浓浓的火药味。
萧彝此刻表情有些尴尬,他是真心实意的认同沈忆宸,所说期待连中三元,也不是什么客套话,而是肺腑之言。
结果没想到,引发了这么多新科贡士的战意,他们反倒是把“矛头”对准了沈忆宸。
“沈兄,抱歉,我……”
萧彝低声向沈忆宸表达歉意,没想到对方却丝毫不以为意,面带笑容的朝自己摇了摇头。
只见沈忆宸转身拱手向着众人道:“诸位同年,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有争夺魁首之心,在下深感认同。”
听到这话,很多人还以为沈忆宸面对众人挑战退缩了,结果紧接着又听到了后续一段话。
“但是乙丑科的状元我拿定了,谁也夺不走它,我说的!”
有些时候沈忆宸确实比较谦虚,也不喜与人争名逐利,但状元之争他会全力以赴,不给对手丝毫的机会。
三元及第,六首齐聚,舍我其谁!
感受着沈忆宸这滔天的战意跟霸气,之前那些挑战叫嚣的新科贡士,瞬间就没了声响。
实力摆在这里,连魁解元、会元的功名摆在这里,这些就是沈忆宸的底气所在!
就在此时,一长串的宫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位身穿红袍的礼部官员。
见到此人,在场的新科贡士们,也顾不上再议论什么状元头衔归属了,纷纷躬身向对方行礼道:“学生拜见少宗伯。”
来者就是礼部左侍郎王英,他将是乙丑科这场殿试的引路官员。
“诸生毋需多礼。”
王英摆了摆手,现在不是客套多礼的时候,殿试每一个步骤都得卡好时辰,到了什么时间点就该做什么事情。
“新科会元郎何在?”
王英朝着众人喊了一句。
“回少宗伯,晚生在此。”
沈忆宸听到呼喊,立马就站在了王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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