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对方军士身份,沈忆宸下令东昌卫运军让开一条道路,然后策马来到阵前。
“本官乃都察院佥都御史沈忆宸,尔等亮明刀兵,是想谋逆犯上吗?”
听到沈忆宸自报身份,王府护卫军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只是被上官告知要来傅家进行防卫,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讯息,更不知道防卫的“敌人”是谁。
大多数人在接到命令后,猜测可能是因为最近流民四起,有贼寇把目标打到了傅家身上,所以才需要调派自己等人过来守卫。
结果没想到出现的是同为卫所的军士,更没有想到对方领军上官,会是都察院佥都御史沈忆宸!
只见这时王府护卫军中也走出一人,他就是之前下令列阵迎敌的军官,拱手向沈忆宸说道:“本官乃鲁王卫指挥同知赵宁,见过沈佥宪!”
卫所指挥同知品阶为从三品,理论上是比正四品的沈忆宸要高一阶。不过卫所武官衔处于明朝鄙视链的最底端,如若不是鲁王卫体系特殊,区区指挥同知不仅仅要先拜见沈忆宸,卑微点还得自称下官!
“鲁王卫理应拱卫王府,为何在此处?”
“回佥宪,卫所军户兼担屯田之责,本官在此护卫王府庄田。”
赵宁回答的很强硬,他底气的来源就是鲁王命令。
济南府山东布政司收到孟安维印信之前,更近的兖州府鲁王先一步收到了印信,得知沈忆宸来者不善要彻查灾民之事。
沈忆宸这个佥都御史想要当活菩萨赈灾济民,鲁王朱肇輝不反对,但前提是不能动自己的王府庄田。于是分别给阳谷县的孟安维、傅峰以及赵宁下达指令,要他们全力维护王府庄田的利益。
“傅家宅邸也属于王府庄田吗?”
“这……”
赵宁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就在这时,傅家现任家主傅峰走了出来,满脸笑容的朝着沈忆宸说道:“沈佥宪有所不知,傅府乃鲁王府的庄田仓储,老夫也兼任王府长史司仓大使一职。”
“你是何人?”
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沈忆宸大概能猜测到他身份,不过依然问了一句。
“老夫鲁莽忘了介绍,在下乃傅家现任家主傅峰,拜见沈佥宪。”
原来是傅家正主来了。
沈忆宸心中冷笑一声,然后大喝道:“跪下!”
这声突然的怒喝,让傅峰都感到有些懵了,沈忆宸这么大的官威吗?
不过很快,傅峰脸上那抹虚情假意的笑容褪去,原本想跟沈忆宸来个先礼后兵,没想到对方这么摆谱,那就别怪不给面子了。
“沈佥宪,老夫身上有举人功名,此地也并非法堂,可见官不拜!”
“本官没听错的话,你前面说过兼任仓大使一职。按照《大明会典》规定,官员隔一品避马,隔三品跪,傅仓使打算忤逆上官吗?”
如果傅峰身上没有官身,按照明朝功名的特权,是可以日常见官不拜的,拱手作揖即可。
而一旦有了正式官职,就得遵从《大明会典》的规定,否则沈忆宸可以治他不敬上官之罪。
之前用这個罪名杖毙了孟安维,沈忆宸倒想看看傅峰有没有这个胆量以身试法!
听到沈忆宸说出《大明会典》,傅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自报身份原本是想提醒对方识相点,这里属于鲁王府的财产跟地盘,却被沈忆宸给抓住了机会来立威。
只能说傅峰平日里在兖州府横行惯了,以往都是跟知府这个级别称兄道弟的,连知县孟安维都得敬他三分,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
京官绯袍大员面前,九品仓大使算个屁!
看着傅峰还是没有动作,沈忆宸面若寒霜的警告道:“傅仓使,你是打算步孟县尊的后尘吗?”
杀意呼之欲出,苍火头跟韩勇等人,都下意识把手握在了刀柄之上。如若傅峰跟鲁王卫官兵敢抗法,那今日就把他们给就地正法了!
“下官王府长史司仓大使傅峰,拜见佥宪!”
傅峰终究还是颤颤巍巍的跪伏在沈忆宸面前,毕竟县令孟安维如何死的,阳谷县高层人尽皆知。
更重要一点,就是他发现孟安维的棺木后面,还摆放着一具全新的棺木,心理压力感到倍增。
“傅仓使起身吧。”
沈忆宸淡淡说了句后,就绕过了傅峰,径直朝着傅府内走去。
原本挡在大门前的鲁王卫军士,看到沈忆宸走过来,下意识往着两旁退让,无人敢挡在他的身前。
这才是真正的立威!
进入傅府后,沈忆宸毫不客气坐在了大堂主位上,然后再次把目光看向傅峰问道:“傅仓使,前几日本官派了县衙吏员来追缴税粮,你选择了拒缴可有此事?”
“回禀佥宪,下官并未拒缴,而是并未偷逃税粮。”
“是吗?”
沈忆宸知道对方不会坦然承认,直接把鱼鳞册给拿了出来摆在桌案上。
“县衙鱼鳞册登记的傅家田亩,可是与免税的田亩相差甚远,傅仓使作何解释?”
对于沈忆宸拿出上官身份压人,傅峰可以说毫无办法,但要论税粮田亩这些事情,他就有话说了。
傅峰立马辩解道:“佥宪,免税田亩并非傅家的田产,而是挂靠在王府的庄田,下官身为仓大使,有代收王府田税之责。”
“王府庄田?”
沈忆宸语气冰冷起来:“那有朝廷封赏的圣旨吗?”
毫无疑问,别说傅峰拿不出来圣旨,就连鲁王自己都拿不出封赏的圣旨。
这种吞并平民田产就跟士大夫阶层免税一样,属于官场内约定俗成的手段。大家都清楚侵占民田违法,却上至皇帝下至百官纷纷效仿,最终法不责众。
终明一朝,也就一个张居正站出来改革,用一条鞭法清丈土地暂缓了土地兼并的节奏,收缴被地主阶层隐瞒的粮税。
只可惜治标不治本,续了大明朝四十多年的命,终究还是王朝末路。
“佥宪,还望不要为难下官,更不要违逆鲁王。”
傅峰明白沈忆宸说出这句话,就是摆明了要找茬,今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把鲁王的名号给搬出来,傅峰不信在兖州这块地盘上,还有谁敢得罪鲁王!
“既然不是王府庄田,谈何违逆鲁王?”
“按照书吏通过鱼鳞册的统计,傅家田地这些年累积逃缴粮税六万三千一百五十石。本官给你抹个零头就算六万石好了,傅仓使打算如何缴税?”
看着沈忆宸压根就不在乎鲁王的名号,依然咄咄逼人向自己追缴粮税。
傅峰此刻有些恼羞成怒,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回道:“老夫仅是代为掌管王府庄田府邸,并未有任何私财,佥宪有胆量就去找王爷追缴粮税好了!”
“看你年龄大,本官就不追究自称老夫不敬之罪。既然傅仓使话都这么说了,那本官也就不客气了。”
言罢沈忆宸就把目光转向了韩勇等人下令道:“韩千总查封傅家宅邸田产,直至抵足逃缴税粮为止!”
“卑职遵令!”
韩勇二话不说,招呼着东昌卫运军就准备抄家运粮。
但就在此时鲁王卫指挥同知赵宁,横刀挡在韩勇的面前凶狠说道:“本官有看护王府庄田之责,无王爷的命令,谁也不准动王府任何物件!”
“拿下!”
沈忆宸没有多余的废话,在外面双方士兵对阵,为了避免同袍伤亡他可能不会选择贸然动手。
现在傅府大堂之内就赵宁跟几个亲卫,此时不把他们给搞定,更待何时?
韩勇跟苍火头等人听到沈忆宸的命令,再也没有丝毫顾虑,一行人瞬间拔刀动手,还没等赵宁的几个亲卫反应过来,刀就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任何年代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傅峰宅门前那一跪,早就破了鲁王卫军士的底气,谁敢对朝廷佥都御史动手?
面对自己亲卫均被拿下的场面,赵宁脸色铁青无比,依旧不肯放下自己手中的钢刀。
“沈佥宪,查封王府财产,扣押王府护卫,王爷要真追究起来,伱担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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