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百姓食不果腹,下官就寝食难安,是吾等失职。”
甚至就连张骥,此时也只能点头赞同道:“沈佥宪以身作则,吾等自当效仿。”
“诸位同僚深明大义,还请入座!”
沈忆宸也拱了拱手,装作一副感动模样。
“请。”
“还请沈佥宪上座。”
“沈佥宪与抚台先入座。”
互相谦让一番,众人按照官职高低入座,沈忆宸这次就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上。
饭桌之上自然免不了一番假客套,宾客交谈甚欢显得一团和气。
只不过桌上饭菜,除了沈忆宸毫不在乎的大快朵颐,其他官员几乎没动几筷子。很明显这种粗茶淡饭,他们是吃不下的。
当然,沈忆宸也不在乎他们是否能吃好喝好,摆出这副架势的根本目的是哭穷,放下碗筷后他就准备直奔主题。
清咳一声,沈忆宸淡淡说道:“诸位同僚,说实话本官沿运河南下一路走来,对于山东各地的赈灾济民很不满意,不知各位有何要说的。”
听到沈忆宸这句话,山东布政司官员明白正题来了,对于问责他们早就想好了说辞。
只见布政使洪英率先说道:“回禀佥宪,山东这些年几乎是年年遭逢大灾,各州府仓储入不敷出,难以保证赈灾济民。”
“早在张秋镇决堤初期,本官就来到了阳谷县安抚百姓,组织赈灾。奈何其他地界流民四起,本官只能返回布政司衙门统筹大局,还望沈佥宪明察。”
洪英认为在赈灾济民这件事情上,自己称得上尽职尽责,几乎第一时间就来到决堤现场。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足够的银钱米粮,想要赈灾也有心无力。
另外洪英并没有提及张秋镇遇袭,他很清楚袭击事件的严重性,在没有弄清楚背后势力之前,不敢贸然告知沈忆宸。
不仅仅是洪英自辩,布政司其他官员也纷纷向沈忆宸诉苦。核心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尽力了,赈灾之事并无失职。
对于这套辩解说辞,沈忆宸已经在阳谷县官吏身上听过一边,早就没什么新鲜感。而且他现在也没那么多精力,去追究山东布政司官员的失职之罪。
当务之急,是如何弥补跟治水,不再让局势继续糜烂下去。
“诸位同僚的难处就算本官能理解,朝廷能吗?”
“山东灾民百万,已经蔓延到河南河北二省,一路浮尸遍野惨不忍睹。如若本官把事情上奏朝廷,不知圣上会如何看待尔等?”
这番警告,让山东布政司官员满心惶恐,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最害怕的就是皇帝问责,天子之怒可是要流血千里的。
不过张骥脸上却出现一抹嘲弄笑容,沈忆宸这套吓唬吓唬地方官没问题,想要吓唬他这种京官出身的十三道御史,简直就是在班门弄斧。
官场讲究的就是个法不责众,朝廷要是能问责的话,早在张秋镇决堤时就可以追究了,为何一直到现在都风平浪静?
天下乌鸦一般黑,就算把整个山东官场给撸一遍,也变不出来银钱米粮赈灾。反倒没了这些地方官,恐怕就不是什么灾民百万,而是义军百万了!1
朝廷会做这种自毁长城之事?
“沈佥宪言重了,山东同僚在赈灾一事上大多做到了尽心尽力,相信朝廷自会体谅。而且此乃多事之秋,沈佥宪身负治水重任,当放眼未来。”
张骥话说的很明白,赈灾这档子事已经是过去式了,再追究毫无意义,朝廷大概率也不会追责。
你沈忆宸来到山东的任务是治水,得想想明年洪涝期张秋镇黄河决口怎么办,别到时候自身难保。
“张抚台言之有理,吾等确实应该放眼未来。”
沈忆宸赞同了张骥一句,心中却很是不爽。
有个同为御史出身的巡抚,导致常规的官场威吓手段很难奏效,他看穿了自己的底牌。
既然如此,沈忆宸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俗话说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诸位同僚想要得到朝廷体谅,就得把事情给做好,本官也好向圣上交待。”
“如今本官传令山东、河北、河南三省,将在阳谷县广开粥棚大肆救济流民。另外还得赶在明年洪汛期前,补上张秋镇决堤的缺口,意味着必须召集民力大修水利。”
“朝廷的水利银还未拨付,本官需要诸位同僚征调山东各州府存银,来暂解燃眉之急。否则明年黄河之水泛滥,山东地界将再度泽国千里!”
这就是之前沈忆宸与卞和商议,召集山东布政司官员去征调各州府存银,来度过水利银就位前的这段空窗期。
如今沈忆宸最紧急的灾民吃饭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不过这种搭建粥棚的方式治标不治本,想要真正做到济世安民,必须得把灾后重建给做好。
水利银具体有多少沈忆宸不知道,但他却很清楚水利银对自己而言绝对不够。
因为明朝大型工程征调的徭役是不付钱的,属于义务劳动范畴。就算少部分人得到工钱,基本上也是杯水车薪的那种,聊胜于无。
沈忆宸打算按照市面上工价实打实发放,甚至还准备高于市场工价。只有这样参与徭役的民力,才能弥补错过春耕的损失,养活自己及家人。
才能有多余的银钱,在往后修建房屋开拓田地,而不是工程结束后又身无分文、居无定所。
所以哪怕暂时不缺米粮,沈忆宸也得征调山东各州府存银,把洪灾的后续影响给彻底消除。
不然就按照山东布政司这帮官员尿性,他们会搭理“灾后重建”才怪。
沈忆宸这番“讨钱”话语说出来,桌上众官员纷纷苦着张脸面露难色。
沉默许久,左参政马辉国才开口道:“沈佥宪,本官管辖的兖州府跟东昌府受灾言重,实在无多余存银。”
几乎就是在马辉国话音落下瞬间,左参议曹希开口道:“沈佥宪,下官负责审查青州府、莱州府、登州府粮税。这三地近年来支援受灾州府良多,存银同样所剩不多。”
“沈佥宪,下官乃布政司库大使,如今济南府的府衙入不敷出,恐无力征调存银。”
“沈佥宪,下官……”
听着一众布政司官员的诉苦跟婉拒,沈忆宸一张脸也沉了下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别说什么积极响应,就连意思意思一下的想法都没有,整个山东未必就没有存银一两?
“本官不是来听你们诉苦的,只需如实回答能征调多少存银存粮即可!”
感受到沈忆宸语气中蕴含的怒意,山东布政司官员也明白一毛不拔,肯定是过不了关。
于是左参政马辉国再次首先开口道:“本官竭尽所能,想办法征调一千两支援阳谷县灾民!”
“莱州府、青州府受灾较轻,能支援三万石米粮!”
“下官能从济南府匀出五百两,无力承担更多。”
“下官愿凑三百两!”
“一百两!”
听着这些银粮数目,沈忆宸突然有种崇祯帝向朝臣筹集军饷的既视感,这他娘的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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