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即刻带领沈提督视察军营,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
这名武将大声领命后,就来到沈忆宸面前拱手道:“末将福州中卫指挥佥事冯正,见过沈提督!”
明朝地方军队一般有两套指挥体系,分别是都指挥使司,卫指挥使司。
两者官职名称基本相同,区别就在于卫指挥使司要低一个级别,比如都指挥佥事为正三品,卫指挥使佥事为正四品。
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指挥使司更像上级主管部门,卫指挥使司才直接领导将士。邓安派冯正来带领沈忆宸视察军营,很明显是打算彻底坦白,让这个提督更真实了解现状。
毕竟要是沈忆宸能挽回局势平叛,邓安时候遭受到的罪责也要减轻许多。再想办法走走京师的人脉关系,说不定就能乌纱帽都能保住。
“有劳冯佥事,带路吧。”
“是。”
相比较邓安的油滑软弱,冯正身上展现出一副明朝职业军人的气势,转身骑上一匹战马,就准备领着沈忆宸前往军营驻地视察。
既然是以文官掌武事,沈忆宸自然得展现出自己“强硬铁血”的一面。他也没有坐马车,而是让武锐迁过来一匹高头大马,率领着亲卫跟在冯正的身后。
看着一行人疾驰而去,福建布政使张琛,用着试探性的语气向喜宁说道:“喜公公,要不您还是先进城?”
“嗯。”
这次喜宁没有多言,点了点头就大步朝着福州府内走去。
怒气也发泄了,立威也立过了,半个月日夜兼程连续赶路,早就让他感到腰酸背痛,打算好好舒缓一番。
局势归局势,论起个人享受,喜宁从来都不会薄待自己。
五里路对于骑马而言,仅仅十来分钟就到了,沈忆宸随着冯正来到一处山谷平地,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望无际的帐篷连营,门口守卫的士兵怀抱着兵器,松松散散的倚靠在围栏上,看不到一丝勇武的精气神。
沈忆宸一路科举走来,虽然属于标准的清贵文官,但他接触过的大明将士也不少。
前有凯旋而归的南征军,中有李达等人统率的京营,后有山东布政司掌控的东昌卫、泰安卫。
不管是边军,还是京营,亦或者地方卫所。至少沈忆宸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身为职业军人的纪律跟勇武。
可眼前这批守门士兵,如果把身上的军袍给脱了,绝对没人能想到他们是卫所军士。
“冯佥事,福州三卫乃福建都司的绝对主力,军容军貌就如此吗?”
沈忆宸有些不满的质问了一句。
地方千户所这德行也就罢了,毕竟很多军户半农半兵。而福州三卫可是精锐部队,理论上应该兵强马壮,装备精良,现在表现的也太松懈了一点。
“回提督,福州三卫疏于操练,最近又接连败于贼军。如今整个军营士气低迷,人心惶惶,是末将失职!”
冯正解释了部分原因,另外部分他就不敢多言。
那便是福建都指挥使司贪墨严重,拖欠卫所军士的军饷可谓家常便饭。最近这一年来各地起义不断,更让福州三卫将士身心俱疲。
浴血奋战连个卖命钱都没有,能有士气才怪!
冯正口称失职,沈忆宸却不好怪罪与他,原因在于一个正四品的卫指挥佥事,想要背锅都不够资格,找他怪罪出气又有何用?
“还有为何驻地会选择在山东,万一贼军来袭堵住出口,岂不是瓮中捉鳖?”
沈忆宸感觉这驻地选址也有很大问题,但凡起义军胆子大点兵行险招突袭,福州三卫就交待在这里了,整个福州府乃至福建布政司,都将成为一座空城!
“回提督,福建多山找寻空地不易,此处是离福州府最近的驻地。”
“另外福州乃省城,藩台、都司等首脑齐聚于此,必须得就近护卫周全。”
后面这句话,其实是冯正委婉的说出了驻扎山谷的真正原因,那便是离福州府近,遇袭能第一时间增援。
至于福州三卫驻地本身会不会遭遇袭击,那就不在福建文武高官的考虑范畴之中。
“尸餐素位!”
沈忆宸实在忍不住怒骂了一句,见过蠢的,真没见过一窝这么蠢的。
不过话说回来,但凡福建布政司文武官员厉害点,就不会诞生东南大起义。或者退一步说,以福建布政司的兵力,起义也将很快消灭在萌芽之中,哪会演变成今日这种局面。
“先进去吧。”
骂完之后,沈忆宸平复了一下情绪,事已至此再骂也没用,只能想办法亡羊补牢。
一行人走到了军营面前,懒洋洋倚靠在围栏上的守门士兵,这才发现有人过来了。
当他们发现是冯正后,于是赶紧单膝跪地道:“小的拜见冯佥事。”
“起来吧。”
冯正摆了摆手,示意守门小兵先起身。
“冯佥事前来,小的这就去通报指挥使。”
说罢,一名守门士兵就打算去进行通报,不过就在这时沈忆宸叫住了他。
“不必了,吾等自己进去面见指挥使即可。”
守门士兵听到沈忆宸的阻拦,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发现是名身穿青袍的文官。
于是拿不定主意,把目光望向了冯正,等待他的指示。
“你们继续在此看守,本将自己进去。”
“小的遵命。”
这边冯正话音刚落下,那边沈忆宸便径直走入了军营之中。
进入福州三卫驻地后,可能是山谷地区空气不太流通,加之卫生条件极差,沈忆宸立马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
要知道越是人员密集,就越需要注意干净,否则以古代的医疗条件极易爆发瘟疫。想当初沈忆宸在山东建立粥棚安置灾民,他首先搭建好的是厕所跟污水沟,就是为了避免疫情的发生。
现在快要进入三月,意味着暖春即将要到来,先不管福州三卫军纪,至少这种环境沈忆宸无法容忍。
一路向着深处走去,沈忆宸看到福州三卫士兵,横七竖八的坐在地上聊天,亦或者是双眼无神的注视着自己,时不时还能听到帐篷中传来痛苦的哀嚎声。
出镇地方沈忆宸并没有穿着御赐斗牛服,更没有以翰林官的身份假借绯袍大员官服。一身五品左春坊大学士青袍,对于卫所士兵而言,并不是太显眼,还不如跟随在沈忆宸身后的冯正。
至少后者,时不时有士兵认出来行礼。
不过这样也让沈忆宸看到了军营中最真实的一幕,此刻福州三卫绝大多数士兵,都处于一种低迷、消沉、麻木的状态中。
这里面不仅仅有接连战败的因素,更多在于军心混乱,很多人不知道为何而战,甚至还有不少生出了“反叛”之心。
越往里面走,展现出来的情况越触目惊心,沈忆宸甚至看到一些帐篷中,躺着许多重伤奄奄一息的士兵。他们的眼神已经不能用麻木来形容,而是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冯佥事,这是怎么回事!”
战时大批受伤士兵没有接受医治,还情有可原。现在军营驻地,依然有着这么多士兵如同“废弃物”一般等死,沈忆宸只想到了“物伤其类”这个成语。
就这种处境,接下来遇到起义军来袭,还能指望福州三卫将士卖命?
“泉州府被贼军围困,福州三卫多次驰援死伤惨重,遗留下来大批伤员。”
“我不是问你伤兵怎么来的,而是问你为何没有救治!”
这一刻沈忆宸终于压制不住心中怒火,朝着冯正呵斥起来,同时他陡然提高的音调,也吸引了营地中很多卫所士兵的目光。
为何一个身穿青袍的低品阶文官,能这般训斥卫指挥佥事,而且看这架势,好像还是帮弟兄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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