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这次来,是有一道口谕向沈提督宣读,可否暂退左右?”
于谦性格向来不喜欢客套徇私,这也导致了在夺门之变后被诬陷,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但这一次,于谦让沈忆宸暂退左右,算是给他思考跟缓和的空间。毕竟孤身进京的前景未可知,说不定会遭受到部下的反对,从而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你们暂且退下吧。”
“是,沈提督!”
苍火头、孟大等人拱手领命,但是在离开的过程中,还不断用着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于谦。
这种眼神,让于谦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福建将士对于沈忆宸的忠诚,某种意义上已经超过了对朝廷的畏惧,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少司马,请说吧。”
“郕王有令,命沈提督即刻入宫觐见。”
听到这道命令,沈忆宸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很明显朝廷已经把自己当作“叛臣”看待,开始玩擒贼先擒王的把戏了。
“这是监国圣旨吗?”
沈忆宸反问了一句,朱祁钰仅有“居守”的权限,与监国有很大区别。
监国乃监一国之事,而居守仅守一城之所。
法理上,居守是没有权限对外官下达“圣旨”的。
“不是,此乃太后懿旨。”
太后懿旨?
听到这个名词,沈忆宸脸色微变感到有些意外。
现在土木堡之变还未发生,远没到皇太后孙氏坐镇朝廷中枢的时候,她为何会选择给自己下发懿旨。
难道说为了鲁王之事,公报私仇?
“太后宣我觐见,想要做什么?”
“不管太后想要做什么,向北你都不能拒绝。”
于谦已经感受到沈忆宸的抗拒意味,他必须得出言提醒一句,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少司马,你也认为我是在行谋逆之举吗?”
沈忆宸此刻反问了一句,他如今有了许多忠诚的部下跟追随者,可内心里面依旧是孤独的。
可能这个世界上,只有同样敢于力排众议,为了稳定朝局另立新君的于谦,才能明白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
听到沈忆宸的问题,于谦嘴角同样露出了一抹淡淡笑容。
“我曾写过一首诗,里面有一句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沈提督若是真有肩负家国天下之心,何需在乎被人误解?”
“清者自清!”
沈忆宸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成为像于谦那样的人,可现在他知道自己不是于谦。
因为自己依然会计较得失利弊,而于谦不会。
不管是土木堡之变后另立新君,还是在南宫复辟后牺牲自我,于谦都把家国天下放在了首位,而不是考虑自身安危。
于谦一生,追求的是国家安定,秉持的是社稷为重!
就在沈忆宸即将做出决定之时,一匹快马朝着营地方向飞奔过来,并且在马背上还绑着一面红色令旗。
“军情急报!军情急报!”
红色令旗的军情急报,乃是最高级别,同样还是最为紧急的军情。
于谦此时也顾不上与沈忆宸对话,转身朝着信使问道:“发生了何事?”
“宣府急报,恭顺侯遭遇到鞑虏伏击全军覆没,现在瓦刺大军正在追击陛下的亲征军,成国公鹞儿岭断后情况危急!”
什么?
沈忆宸跟于谦听到这个消息后,同时惊呼了一句,可能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惨败会来的如此之快,来的如此之突然。
并且相比较于谦,沈忆宸更加了解事件的走向,就在殿后部队吴克忠部覆灭后没多久,成国公朱勇就在鹞儿岭激战中惨败,同样遭逢身死兵败。
随着六万大明精锐骑兵的丧失,朱祁镇剩余的亲征军都是以步兵为主,压根就跑不过蒙古骑兵的四条腿。
如果此时朱祁镇当机立断,选择扎营在桑干河附近,至少还能撑一段时间等待援军到来。要知道土木堡距离京师并不是什么天涯海角,仅仅就七十公里罢了,京师周边勤王军到来的时间不会很久。
但偏偏朱祁镇被成国公朱勇兵败吓破了胆,没有信心驻扎在河边抵抗住蒙古骑兵的冲锋,于是选择了地势较高的土木堡。
可选择驻扎在山头,就得面临一个无比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水源从哪里来?
土木堡,就相当于明英宗亲手给亲征军挑选的坟墓!
“武锐!”
沈忆宸高呼一声,既然自己做不成于谦,那便做另一个张居正好了。
不管是被定义为权臣,还是定义为能臣。不管当世如何被千夫所指,后世如何被万人称赞。
只要能把事情给做了,那便对得起天下苍生!
“末将在!”
“率领骑兵奔赴鹞儿岭,不管如何救下公爷。”
“末将遵命!”
武锐没有二话,他从小就跟随着成国公朱勇南征北战,这条命都是公爷的。
“向北,你这是私自用兵。”
听完沈忆宸的下令,于谦提醒了一句。
哪怕情况危急在没有兵部调令情况下,沈忆宸也无权私自命令大军驰援,这是逾矩!
“那下官就随少司马进京,补上这一纸调令!”
这些年下来,沈忆宸对于成国公朱勇的情感无比复杂。
从最开始的受到原本身体记忆影响,渴望能得到父亲的认同,到后来彻底冷漠对待,仅视为互助互利的对象。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踏入官场的沈忆宸,逐渐在很多方面理解了成国公,他代表的并不仅仅是自己个人,而是整个家族的兴衰存亡。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是非对即错,沈忆宸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朱勇战死鹞儿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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