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冢宰,我能理解你想要革故鼎新的想法,但问题新君即位并且还是幼年天子,本身朝廷根基就不是很稳固,过于激进的操作会被有心人给利用,从而出现过犹不及的局面。”
“另外本阁部看了新晋官员的履历,他们大多是最近两届的新科进士,并没有在官场中得到足够的历练。单单靠着一次考满,如何能确定老人为尸位素餐之辈,新人又不是纸上谈兵之辈呢?”
沉忆辰终究还是没有被李贤给说服,要知道明朝吏部考核三年一小考,九年一大考,诸多官员眼巴巴的熬了这么多年,就等着这么一个升迁的机会。
结果升迁机会却被新人给顶替,放在谁的身上都无法接受。一个两个还好说,李贤这种大面积的考满升迁操作,很难把底下不满的声音给压制下去。
文官集团如今是势弱,但朝野中还有曹吉祥跟石亨两人虎视眈眈,沉忆辰不想给任何一方兴风作浪的机会。
“元辅,你曾经说过经世致用,辨证求是,既然想要知道答桉,与其在这里空谈谁更适合,不如让他们用官场的表现去证明自己!”
李贤突然说出自己的学术理念,让沉忆辰愣在原地有些哑口无言。
确实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可试错是需要成本的,用大面积官职任免来考核谁更有能力,这是一场动摇国本的豪赌。
并且能力的评判标准又是什么,政绩?声望?廉洁?
没有完善的评判标准跟配套的约束体系,哪怕是个好官也会出现为了证明自己能力去不择手段,用尽一切方法来提升自己的“绩效”。
有可能考满数据华丽无比,实际上治下百姓被竭泽而渔,李贤的激进方式是在催生跟鼓励这种行为的发生。
并且沉忆辰还从李贤的回答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他神情严肃的反问道:“大冢宰,这批新晋提拔的官员,是不是沉学成员?”
面对沉忆辰的质问,李贤非常坦荡荡的点了点头道:“,没错,大部分是。”
“常言道内举不避亲,相比较那些只知道空谈义理的传统儒生,沉学同门更为适合这个变革的时代。难道说元辅要为了避嫌,就荒废诸多学员的一身才华跟满腔热血吗?”
李贤此刻目光充斥着一种炽热,他没有觉得自己有任何做错的地方,相反是在为国为民。就如同沉忆辰曾经讲学说的那样,腐朽的理学思维就应该被抛弃,沉学同门才是官场的新鲜血液,才是那初升的朝阳!
“大冢宰……”
沉忆辰想要反驳点什么,却话到嘴边说不出口,自己就是沉学的创始人,自己同样想要建立一个理想中的世界。
那么现在李贤用自己的方式去行动了,又有何理由去责怪以及制止他呢?
但是沉忆辰有着历史的上帝视角,他深知随着资本主义的萌芽,以及各种思潮的涌现,出现了无数不同的党派想要打造属于自己的理想世界。当许多单纯的理念接触到朝堂权力之后,就演变成为了党同伐异的“党争”。
李贤的举动沉忆辰相信没有党同伐异的想法,他仅是单纯觉得沉学门生更为适合变革的时代,适合充满朝气的官场。可是他的行为,却在事实上排挤了不同理念的官员,朝着“沉党”的方向发展。
但沉忆辰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阻止,毕竟他目前在内心深处是认同李贤的想法,相比较起腐朽的理学腐儒,至少沉学官员能更好的办实事,能让天下百姓受益。
想到这些沉忆辰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原德(李贤字),我能理解你的动机,能感受你的热血,但很多事情发展到最后的结果,往往会背离自己的初衷。”
“如果一切不符合沉学理念的官员,均被视为落后的理学腐儒,那谁又能保证沉学,乃至于我本人就一定是正确的呢?”
听到沉忆辰的话语,李贤脸上的神情陷入沉思,他确实没有想过沉学亦或者沉忆辰又是否永远正确。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至少就目前阶段来看,沉学门生可以更好的改变这个世界!
“向北,历朝历代改革者,莫不是毁誉参半,瞻前顾后又岂能成大事?”
“这个世间没有绝对完美的改革,利大于弊即可!”
李贤的语气无比坚决,他接触“沉学”并且成为沉忆辰的簇拥者,后续与徐有贞聚集一批志同道合之辈,就等待着成为吏部尚书的那天来实现心中理想抱负。
这条路李贤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哪怕沉忆辰这个自己心中的“老师”都无法阻止!
意识到李贤的态度无法改变,再加上沉忆辰也无从判断吏治革新到底是对是错,沉思许久过后他缓缓开口道:“想要保证利大于弊,就得用制度来进行约束跟限制。”
“大冢宰,本阁部希望吏部制定出一套更为合理的评判标准跟约束体系,而不是看官员是否为沉学门生,以及他们的治世理念更为先进。”
“法治,终究要大于人治!”
沉忆辰最终还是同意了李贤的吏部考满结果,他能做的就是对未来的考核标准套上一层枷锁,不再凭借吏部主官的个人喜好跟政治理念,相反用制度跟律法去规范。
这是约束李贤,同样也是约束沉忆辰自己。
“元辅,本官明白!”
得到了沉忆辰的认同,李贤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奋的神情。
其实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沉学”成员大肆进入朝堂,沉忆辰会流露出反对的意思。要知道科举门生制度的本质,就是为了给“座师”结党营私用的,难道朝中有着越来越多的门人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沉忆辰的决策他是认同的,确实吏部需要一套更完善的考核标准,这样才能更好的找寻到官员中那些混日子的尸位素餐之辈,让更多有志之士发挥出自己的才学!
就在沉忆辰跟李贤对话的时候,中书舍人赵然元却急匆匆的来到了吏部衙门,朝着拱手道:“元辅,漠南蒙古军情急报!”
漠南蒙古现在是定襄伯郭登镇守,他可以说是大明目前边塞屈指可数的顶尖统帅,一般情况下小规模的边境冲突,以郭登的阅历跟戎马生涯,是不会向朝廷发放军情急报的。
那么必然是北疆又出现大事了!
“说。”
沉忆辰没有顾忌这里是吏部衙门,当场就要赵然元说出军情急报的内容。别看这段时间他始终忙于朝堂政治斗争,事实上沉忆辰对于边塞局势没有放松过丝毫警惕。
并且还在想方设法介入到蒙古汗国的派系斗争,利用勐可的蒙古大汗头衔却策反阿剌知院,造成也先瓦剌集团的内乱。
“这个……不太好说。”
赵然元面露难色回了一句。“这里除了本阁部就只有大冢宰,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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