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伯,尽可直言。”
感受到对方妥协的意图,沉忆辰收回了自己逼人的气势,拱了拱手放软了态度。
“石尚书小节有亏,却无大损家国社稷,你联合徐有贞的弹劾简直是要人性命。”
“常言道做人留一线,给石尚书一个体面告老还乡的机会,老夫愿意去劝说他上疏乞骸骨回乡丁忧。”
胡濙的底线就是“体面”两字,斗而不破才是士大夫文官阶层的精髓,如果沉忆辰践踏了这条底线,今天问罪的是石璞,那明天问罪的可能就是刑部尚书俞士悦,后天就轮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弹劾到了这一步,胡濙就算是能斗赢,石璞退下来回乡丁忧也已经成为定局,毕竟封建王朝百善孝为先。
但是主动提出条件让沉忆辰退步,与被迫接受石璞回乡丁忧,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胡濙多年官场的老辣经验。
“晚辈谢大宗伯体谅。”
沉忆辰再度拱了拱手道谢,就如同胡濙说的那样官场做人留一线,对方既然已经选择退让妥协,那么适当的客气一番同样是种体面。
面对沉忆辰这番能屈能伸的态度,胡濙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当年要不是自己感受到冒犯,没有把这个年轻人给放在眼中,说不定今日就能成为门人弟子。
事已至此,胡濙身为官场老人,还是开口给了沉忆辰一句忠告:“向北,就算老夫不反对,到时候满朝文武、地方官员,绝对会联合豪强士绅群起而攻之。”
“一己之力,终究无法对抗整个天下大势。”
面对胡濙第二次提及“大势”两字,沉忆辰沉默了片刻后,终究还是反驳道:“大宗伯,士绅就能代表天下大势吗?”
“晚辈看来,万民才是天下大势!”
斩钉截铁的回答,这一次彻底的让胡濙哑口无言,他明白双方存在着理念上的绝对诧异,再多说无益。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车门传来声音道:“老爷,已经到承天门了。”
“我知道了。”
胡濙澹澹回了一句,把目光看向了沉忆辰。
对于这个眼神,沉忆辰心领神会拱手道:“那晚辈就先行一步,告辞。”
“慢走。”
简单客套一句,胡濙透过窗帘看着沉忆辰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紫禁城门洞中,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来复杂感情。
从沉忆辰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官员最为纯粹的模样,这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品质。只可惜在浑浊的官场中,出淤泥而不染的终究是极少数,道阻且长!
另外一边沉忆辰走在长长的门洞中,他脑海中却没有考虑自己是否会失败,亦或者会承担怎样的后果。相反内心里面充斥着一股激情,自己隐忍期盼这么多年的改革变法,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
不过胡濙的妥协,拿到工部尚书职位,也仅仅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沉忆辰没有前往文渊阁当值,而是来到了户部衙门,他要跟尚书年富商议一项先行改革,否则士绅一体当差纳粮就会成为镜中花水中月。
相比较沉忆辰之前到工部衙门,见到一副轻松懒散的模样,户部衙门就一片忙碌景象。每个人就像是拧紧了身上发条一般,疯狂的统计着朝廷收入支出,为忠国公石亨的西征军做好后勤准备。
值房内户部尚书年富,此刻正忙的焦头烂额,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外面沉忆辰的到来,要知道明良帝登基这两年,六部中压力最大政务最多的就是户部。
原因在于朝中出现了几件大事,比如圈地移民补助,南征军将士退役补助,军户改革补助,还有就是各地的赈灾济民,以及现如今又得为西征筹措军费。
虽然这几年朝廷岁入大幅度增长,已经由正统朝末期的两千余万两白银,暴增到了三千万两出头,但支出的地方同样多了不少,很多预算都得紧巴巴的规划,否则就会出现国库紧缺的场面。
年富有时候都感概,早知道户部事务这么繁忙,还不如当年被忠国公石亨给弹劾告老还乡,自己这把老骨头真是折腾不起了。
“看来本阁部选的时间不对,打扰到大司徒了。”
本来中书舍人想要通传,沉忆辰站在门前看到年富聚精会神的模样,就阻止了对方的举动,选择默默等待。
直到过了片刻,年富依旧没有抬头的意思,沉忆辰这才忍不住开口叨扰了一句。
听到声音年富抬头一看,见到是沉忆辰站在自己的值房门口,神情首先是惊讶。然后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道:“不知沉宫保大驾光临,是本官有失远迎了。”
“何需如此客气,本阁部看到大司徒处理政务眉头紧锁,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面对沉忆辰的询问,年富立马流露出一脸苦笑道:“户部这就是一笔烂账,算起来没有不麻烦的地方。本官有时候都佩服前任金尚书,不知道当年那种国库空虚的情况下,他是怎样撑过来的,同时供给了麓川跟漠南两场战事的后勤。”
“金尚书确实是理财能臣,只可惜年事已高乞骸骨了。”
沉忆辰有些感慨附和一句,金廉在明朝财政最为艰难的时刻,都没有短缺过自己征伐漠南蒙古的供给,还在草原上硬生生建立起五座卫城,把宣大跟辽东给连成一线。
那些年要是没有金廉的支持,可能漠南蒙古之战不会如此顺利。
“不过大司徒同样把户部给管理的井井有条,令本阁部敬佩不已。”
“沉宫保你就别给本官戴高帽了,还是直说又准备了什么麻烦事吧。”
年富语气透露出一股无奈,沉忆辰来户部准没好事。
“大司徒此言差矣,本阁部这次过来,正事为了解决户部税收混乱这笔湖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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