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刘少监赶去传命的空当,察觉到李璟心头的愁闷,作为后宫之主,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皇后钟氏即刻回归了自己妇道人家的角色,开始招呼着左右宫人,呈上各式各样精美的糕点,借此缓解亭台上些许焦灼的气氛。
“陛下,无论如何,切勿气坏了身子。刘少监既已前往传命,想必吏部官员很快便会进宫里来,不管真相如何定能水落石出。您先用些糕点吧,这可是臣妾特意命人在清溪坊采买的黄玉糕呢......”
说着钟氏轻点玉手,亲自从白盘中小心地捻起一块黄橙橙的糕点,李璟纵是心思烦乱,此时倒也不想拒绝皇后的好意,只得接过来象征性地咬尝了一口,接着点头笑道:“嗯,十余年来,这黄玉糕的滋味倒始终没变,仍是极为可口。”
说起这黄玉糕,却要追溯到昔日李璟与钟氏成亲的时候。
那会儿钟氏还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这道甜腻的黄玉糕便是少女的最爱,但李璟到底身份贵重,所食所饮自然皆是深宫御制,极少能够接触到民间的美食,两人成亲后李璟见妻子对这道由黄豆沫儿与桔梗花制成的民间糕点极为喜爱,便试着尝了几口,而这种软糯芳香的口感很快便成了他的心头好。
自己的喜好能够同样成为丈夫的喜好,钟氏自是十分欣喜,在李璟登基后亦是时常命人出宫去采买,一者让李璟能够随时品尝到美味,二者也是暗暗希望,自己这位夫君能够借此不忘连理之情。
这道黄玉糕似乎还真吸引了李璟的注意力,只见这位皇帝心满意足地咽下一块后,又意犹未尽地将眼神看向糕点盘,钟氏立马会意递上,却见李璟伸手接过糕点后,并没有放进口中,而是摇头叹了口气道:“唉!这黄玉糕没变,朕也没变,为何他们却变了......实在是糊涂,糊涂得很啊!”
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语令钟氏蓦然皱眉,但大抵明白陛下口中的“他们”意指何人。能被李璟记在心里的,还能有谁,自然便是位居东宫时,身旁那帮近臣,冯延巳、冯延鲁、韩熙载等等......
见李璟忽而感伤起来,钟氏不敢搭腔,只是贴近轻声道:“陛下,眼下虽然事实不明,但臣妾斗胆臆测,所谓李源谋逆一事,定是子虚乌有。”
李璟皱眉道:“皇后何出此言?此事极为复杂,若无证据,岂能轻下论断?军国大事,皇后还是别掺和了......”
钟氏似乎有些不依,扭头嘟囔道:“陛下,臣妾是不懂军国大事,但臣妾到底身为人母。从嘉可是咱们的亲骨肉,这孩子自小孝顺,又何曾受过一丝委屈,眼下困在朗州迟迟未归,陛下难道不忧心么?倒真应了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陛下,您可有想过,若李源真是被诬陷,这等忠心为国屡立大功的臣子,瞧见朝廷大军压境将会有多么心寒?若李源真意图谋逆,他又为何派他的结义兄弟入京觐见,又主动提及护送从嘉回朝?”
见钟氏的眼眶微微发红,李璟似乎有所触动,表情复杂地将她的双手轻合放在自己的掌心上,缓缓抚摸着,叹声道:“皇后误会朕了!老六的安危,朕无时不刻记挂在心里,何尝不盼望他早日平安归来?只是、只是,有些时候,为了大唐江山,朕不得不仔细考量......
何况朕已然下旨派兵前去朗州,为君者一言九鼎,若无证据在手,朕岂能随意收回旨意?当然了,李源如若真是遭了诬陷,朕定会还他一个公道!”说罢李璟还特意瞟了下首的刘江生一眼,这名高大的汉子似乎正在闭目养神,显得十分淡定。
钟氏点了点头,随后咬牙道:“陛下说的是,反正待会儿便能水落石出,忠奸自然分明。对于唯恐天下不乱之人,陛下绝不可轻饶!”
“朕心中有数。”李璟淡声应道。
“陛下。”只见刘江生忽而起身颔首,稍稍松了口气,重新拿出了李源的奏折道:“大都督的奏折,您可要瞧一瞧?”
李璟眯起双眼,漫不经心地摆手道:“先放着吧,朕稍后再看。”
刘江生只好悻悻地收回双手,刚想重新落座,却听见李璟似是突然改了主意,“嗯”了一声道:“算了,你给朕念一念,朕先听着。”
刘江生连忙答应,将奏折展开来读道:“臣朗州大都督武平军节度使李源上奏,躬请皇帝陛下圣安。日前朝廷钦命郑王殿下前来武平劳军,降将周行逢者,悖逆圣恩,竟行逆举,持旗绶以聚众,挟天使以不轨,彼时臣自洞溪班师,兵困马乏,防守松疏......
幸得陛下天恩庇佑,虽及时平逆,然伤及军民、危及殿下,终为臣之过失,臣有负圣恩眷顾,未能恪尽职守,汗颜无地。请陛下不吝赐罪,臣绝无二言。
因臣有伤在身,特命武平兵马使刘江生携此奏折上奏于吾皇,臣李源顿首自愧,诚惶诚恐......”
李璟闭眼微笑道:“这个李源,朕还以为他是来讨功的,却是主动请罪,更把责任尽数归于自己,难能可贵。”
刘江生继续念道:“……臣之罪乃臣个人之罪,然臣奉命镇抚楚地,近日大战频起,事关大唐基业,臣不敢因个人之罪怠慢国家大事,故而将两件急务禀报陛下得知,望陛下早做定夺。
其一,关于安抚洞溪之事,溪州诸蛮既已平定,臣请洞溪三州归于武平治下,再举彭氏师裕为溪州刺史,而朝廷迟迟未有旨意复还。今三州之地皆改弦易旗,号为大唐疆土,然名不正则言不顺,臣恐洞溪诸蛮族心中惶然,致使万千将士用命攻克之地复为化外。洞溪不平,则楚地不宁,我武平兵马若疲于奔命,必徒耗兵力钱粮,亦违大局之势。”
李璟皱眉狐疑道:“朕分明早已准许了李源的奏请,怎么,你们未接到朝廷旨意么?”
刘江生顿了顿,拱手沉声道:“陛下,恕末将无法回答。末将一直在外领兵作战,有关朝廷行文令旨并非末将的职权,大都督所奏内容,末将事先亦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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