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天之后,众多纷繁之事也大多都步入了正轨,李源每日虽然忙得焦头烂额,但也尽量挤出时间同妻妾们相聚说笑,再陪着养母刘氏蹒跚的步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十一月十五,周娥皇早起后头晕呕吐,身子极度不适。于是家中立刻请了朗州城最好的郎中前来诊断,结果却是个天大的喜讯。想生孩子想得快发疯的周娥皇,终于得偿所愿地怀孕了,据郎中判断,应是在李源前番去往溪州宣旨之前,周娥皇便有喜了。
这个大喜事顿时让都督府上下变得喜气洋洋,主母有孕,意味着李源有后,对于都督府乃至武平上下来说可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大事。
李源自然很是高兴,起初听到这个好消息时,头脑一度茫然了片刻,对于自己即将当父亲这件事,显然有些反应迟钝,但很快也陷入了极度兴奋当中。
自成婚以来,李源一直明白周娥皇一直担心怀不上孩子,从而胡思乱想自己的主母之位不保,为此李源没少在周娥皇肚皮上折腾。这下好了,当有了孩子之后,这种担心便显得毫无必要了,而自己也将迎来第一个孩子,这是多么让人激动的事情。
虽然李源心里明白,既有妻妾在侧,迟早会是儿女成群的局面,但毕竟作为正妻的周娥皇,第一个肚子里有了动静,可是意义非凡,将来生下的那可是李源的嫡子嫡女。
周娥皇得知自己怀孕之后,欣喜万分的同时,立刻将所有的家事抛给了其他人,表示自己不再操心家务,安心养胎,任何家务事都不要告诉自己,因为会影响到自己和胎儿。于是王靖瑶和彭清盈等人不得不接过家中的事务,让周娥皇安心养胎。
怀孕不过俩月,周娥皇的肚子根本还看不到明显的凸起,却已经手插着腰走得像怀胎了十个月一般,走路时小心翼翼,步子挪动地很慢,出入亦要让秋儿以及四五名婢女陪同搀扶了,生恐肚子里的孩儿有任何闪失。
不仅如此,很快周娥皇便从怀孕的喜悦中进入到另外一种担忧,那便是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的问题。尽管李源表示自己对生男生女无所谓,但奇怪的是,家中所有人却对此事十分重视,只因周娥皇的孩子,是头胎。
自盛唐以来,民间一直有种陋习,那便是大户人家头胎一定要生男孩,这预示着人丁兴旺。很多人家因为头胎是女孩,不惜将初生的女娃溺死,免得影响子嗣与家宅气运。为此不少人家还特意在孕妇产前,不惜重金请来一些算卦的神棍,算算初生儿到底是男是女。
虽然李源根本理解不了这些陋习,就算是个女婴,更加不会动手溺死自己的亲骨肉,但周娥皇还是十分焦虑于这种问题。
于是怀孕之后,时常对照着自己的一些行为,再与府上的郎中稳婆请教,譬如喜欢吃酸东西,问了郎中过后,便说是“酸儿辣女”,之后周娥皇便高兴地不得了,而哪天吃了辣的觉得好吃了,便变得忧心忡忡。
而且周娥皇还不断推算和李源同房受孕是哪一日,那日是月圆还是月缺,是双日还是单日,是吉日还是凶日。因为根据民间流传的说法,这些都会影响到生男还是生女。
甚至周娥皇还曾来问李源,当时是上半夜同的房还是下半夜同的房这些怪问题,将李源弄得哭笑不得。李源很想告诉周娥皇,你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已经定下了男女的性别,再折腾也是无用的。而且自己对生男生女真的不会在意什么。
但李源知道,这些话就算说给周娥皇听她也不会去听,也只能由着她去忙活折腾去了。
十二月初的一天,李源午睡起来,陪周娥皇聊了一会儿话,又分别去逗了逗王靖瑶和彭清盈,随后便来到前厅准备去都督府坐堂。正落座翻开公文之际,一名将领在亲卫的带领下,来到李源面前行礼。
“末将见过大都督。”
李源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自顾看着手中的公文。
那将领犹豫了一下,站在面前并不离开,李源有些奇怪,抬头看着他狐疑道:“怎地?有事禀报么?”
将领赶忙拱手低头道:“大都督,可还记得末将?末将邹平。”
李源忽然想起来了,这邹平不正是前番在郑王与周行逢策划事变时,领着城外的五千泗州将士投诚报信的禁军将领么?
当时可是立下了大功,李源也曾许诺了让他进自己的亲从军效力,只是由于李从嘉当时还未返京,不好即刻任命,现在看来,不知是林嗣昌还是乌木特勤已经将此事办妥了,李源倒也没有多加过问此事。
“你是有功之人,本都督自然记得,进了亲从军了?很好很好,你是何时过来当值的?”
“禀大都督,约摸一个月前,是林都使亲自安排末将进亲从军的,如今担任亲从军第一军都指挥使,有幸能跟在大都督身旁戍卫。末将感谢大都督提携之恩。”
李源摆手道:“不用谢,有功则赏,本都督既已许诺,便绝不食言。以后好好干,莫让本都督失望。”
邹平忙道:“请大都督放心,末将绝不会让您失望,一定尽忠职守。”
李源点头道:“很好,若无事那你便退下罢。”
邹平犹豫着并不挪步,李源皱眉道:“怎么,你还有事?”
邹平鼓起勇气拱手道:“末将唐突,确实有件事禀报大都督!就是、就是,末将的爹娘从澧州来朗州了,想斗胆参见大都督。”
“澧州?”李源一愣道:“澧州不是我武平治下么?想不到你家竟也是楚地人氏?你爹娘来了?如今在何处?”
邹平低头道:“回大都督,早晨便来了,但一直在府门外,未得大都督许可,末将不敢去见他们,身负重责岂能徇私?”
李源想了想,呵呵一笑道:“无妨,正好本都督现在有空闲,既然你爹娘跋涉至此要见本都督,想必定是有要事相商,便叫你爹娘进府来,让老人家喝杯茶歇歇脚,去罢。”
邹平想不到大都督竟然真的应允下来,即刻喜笑颜开,忙答应一声,飞快地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邹氏老夫妇二人便在儿子邹平的引领之下进了都督府。
刚到正厅台阶前,邹老汉连忙拉着身边的老妇人在台阶下弯腰低头拜了拜,随后小心翼翼地互相搀扶着,在邹平的带领下走进了富丽堂皇的正厅。
“小人拜见大都督!哎呀呀,大都督这府邸当真是贵人气度,竟这般讲究气派!”邹老汉忍不住偷摸抬起了头,低声赞叹道。
李源随和一笑,挥手让邹氏夫妇免礼后,让邹平带着两位老人家落座,又命婢女上茶水来给他们解渴,又让一名婢女拿着一盘精致的点心上来。
儿子前番远在江南从军吃粮,邹老汉与妻子二人久居澧州乡下,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望着眼前婢女呈上的这盘色香味俱全的点心咽了咽口水后,连连摆手道:“大都督实在是客气了,小人哪敢劳烦大都督府上的好姑娘。”
李源笑道:“不妨事的,老丈。”
邹老汉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在自己的旧衫上仔细擦了擦,再捻起一块糕点,递到身旁的妻子手中,显得开心不已。
“听邹平说,二位从澧州来,此行是来看望儿子的罢。邹平在本都督帐下当差,你们放心就是。只要他好好当差,本都督不会亏待于他。”李源笑道。
邹老汉闻言,忙拉着老妻欠身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道:“大都督这是哪里话,您瞧,您如此年轻,却已是扬名天下!邹平能在您的帐下,还有福气做了将军,我们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大都督,您可知这孩子原本在那什么金陵,离我们夫妇可是远得很,多年未着过家,这次有幸能被安排在离家不远的朗州,还在大都督帐下听用,对我们全家来说,便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以后但凡邹平有不是之处,大都督只管教训,要是干了违背军法的事,大都督砍了他的头也是应该的。”
望着这对朴实无比的老人家,李源心生感慨,点头笑道:“老丈,你们是明理之人,本都督明白。”
邹老汉继续笑道:“其实小人这回和老婆子来朗州,倒并不是特意来看儿子的,我俩三日前清早便从澧州动身,一路紧赶慢赶到朗州来,未曾停歇。今早进城,才打听到了大都督的府邸,便一直在门外等着,不敢求见。
方才正好看到邹平进府来,这才不得已现身让儿子通禀一声,这个不算是违背了军法罢......我夫妇来,其实是专门来见大都督您的。”
“不算不算。”李源笑道:“只不过你们既然有事专门来见本都督,直接向府门外的卫士通禀便是,赶了三日路,还在门外待了半日,这不是辛苦得很。”
“倒确实请府门外的几位军爷通禀了,但是——”
话音未落,只见邹老汉咽了咽口水,随后含糊地笑道:“哎,无妨……总之是见到大都督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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