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听完了马安的叙述,险些没惊掉了自己的下巴,这年头烧杀劫掠再正常不过,可往往都是掳掠别人的土地时才会发生的惨状,至于对自己人下死手,只能说晋军已是丧心病狂了。
诚然,晋军在太湖上欲得补给,也只能从就近的常州补充,这是最可行的,毕竟常州是上下五百里运河河道上的唯一中转之处。
经过多日航行与攻伐,晋军到了太湖之上举目尽是湖水,常州乃是除了苏州之外最近的大城,自然便是最好的补充地,只是没想到李景遂采取了如此出乎意料的手段,竟然疯狂到烧杀劫掠江南自家的城池和百姓,恐怕南唐的烈祖元宗都要死不瞑目了。
李源不仅有些懊悔,自己还是来迟了一些,当然麾下这三千亲卫骑兵或许无法守住常州城,但自己若是能早些赶到常州,便可以通过疏散百姓,坚壁清野的方式让百姓们躲过这一劫,而且还能让晋军无法太过顺利地得到物资粮草的补充。
“你们可知,晋军在太湖上有多少艘船,约莫多少兵力?他们今日又是何时前来,何时离开的?”李源皱眉问道。
“小人问过一些来往客商,如今太湖上的船只不少,龙头大船有几十条,还有中等和小船不计其数,绵延五六里之长,船上密密麻麻都是兵马,粗略估计一下恐有六七万之多。
至于前来常州的万余贼兵则是乘坐小船午前抵达午后离开的,我们常州码头上的十几条货船也被他们抢了,他们装上了抢的粮食物资后肯定是回太湖了。
请恕小人只能了解这么多,因为城中已经无官员,小人实在无法分身前去打听,只能留在城中组织百姓们渡过难关。”马安道。
李源道:“你做得很好,从现在起,常州乃是我大楚城池,朕便命你为常州刺史,你负责在此安抚赈济百姓,组织百姓重建家园。记住,一定不要让百姓生乱。先坚持几日,朕会想办法从别处给你们调集一些粮食和物资让你们渡过难关,但暂时还是得靠你们自己。”
马安激动俯首道:“请陛下放心,卑职一定不辱使命!卑职谢陛下厚恩呐!”
李源点头道:“运河此去往南沿路的城池还有哪些?”
马安道:“启禀陛下,常州城往南便只有一些沿河的小县了,武进县和长洲县,两县皆是我常州治下,武进县距此约三百二十余里,而长洲县和武进县仅数十里之远。以晋军的舟行速度,估摸着要不到两三日便会路过这两县进入太湖,也不知这两县是否也遭了难。”
李源面色阴沉,点了点头。
当晚,李源召集了邹平以及随行亲卫营中的将领们,向他们告知了自己的计划。
“诸位,以目前情形来看,常州而下,运河逐渐宽广,水道迅捷,晋军得了粮草物资后,必然欲火速返回太湖,我们从陆路追赶他们恐怕也已无济于事,只能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这样一来,我们此番的行动便毫无意义。六万多晋军一旦得到补充,很快便会攻击苏州了。”
“陛下,不如我们明日一早便往南追击,说不定还有赶上的机会呢?万一能赶上,弟兄们都带了强弓硬弩,从岸上滋扰一番也不是不可,纵使无法拦截晋军的运粮船,也不能让他们太过顺利地得到补充。”邹平低声道。
李源缓缓摇头道:“赶不上了,这几日来,咱们昼夜疾驰,人马都已经受不了了。再这么跑下去,人能受得了,战马是肯定熬不住的,越追只能被落下得越远。”
“陛下,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掉头回去和大军汇合不成?”邹平皱眉问道。
李源道:“当然不成,这样一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州落入晋军手中,无功而返朕是绝不甘心的。朕方才仔细地想了想,为今之计,只能让所有儿郎和战马在这常州休整半日,帮着常州百姓们做些事情,同时也让战马歇息歇息恢复气力。接下来追赶的事情,朕想独自前往。”
“什么?这怎么成?”
“绝对不成?怎能让陛下一人涉险?”
“陛下不可。”
众亲卫将领纷纷叫道。
李源摆手道:“不必惊慌,朕的座骑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虽然一样奔行了几日,但其实对它来说只不过是稍费气力而已。没见一路上它都憋着劲么?那是因为你们的马匹跑的太慢,它无法恣意奔跑之故。你们瞧瞧,此刻其余的战马都沮丧无力,而它却依旧神采奕奕。”
众人扭头去看不远处拴着的一群马匹,但见李源的那匹踏雪乌骓神采奕奕地站在黑暗之中,双眸烁烁地四处张望,丝毫没有疲倦之态。但在它旁边的那些战马,都一个个地趴在地上无精打采,看上去像是脱了力一般。
“朕的座骑可日行数百里,带着你们一起只能拖慢行程,无法追上晋军的船队。但朕单人独骑奔行的话,便可后来居上提前抵达南边运河岸边的武进县,起码要比晋军抵达早个一日。那样朕便可以提前联系当地的官员百姓,若是那里有兵员可以便是最好,说不定还能搞些动作。”李源继续道。
“话虽如此,可陛下一个人前往,安危如何保证?武进那里可是仍然插着唐旗,并非我大楚治地,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我等可是万死莫辞了。”邹平急促地道。
“是啊是啊,陛下一人前往路上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我们如何交代?”众将领也纷纷道。
李源哈哈笑道:“朕能出什么事?你们以为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么?这些年来,朕打了多少仗?战场刀枪无眼,要是出事的话,朕早就出事了,还等到今日?
再说了常州已是我大楚疆土,治下小县自然也要改换门庭,朕只是提前去接洽当地官员,顺带看看能不能在晋军的必经之路上做些手脚,并不是要去单枪匹马和晋军作战。你们也将随后赶来,又能出什么事儿?朕想来想去,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否则我们便只能打道回府无功而返了。”
众将沉默不语,李源笑道:“都别愁眉苦脸了,你们这样,岂非是咒朕出事么?朕意已决,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明日清晨朕便提前出发。你们休整到午后再出发,路上无需急赶,七日内赶到苏州左近便可。”
众将无奈,知道陛下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基本上别无更改,劝了也是白劝。况且眼下既然正好得知晋军正在水路运输粮食,那么若真能干扰此事,无疑对晋军将是个巨大的打击,而目前唯一的方法,似乎只有能够赶在晋军前头,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做些手脚了。
次日清晨,李源告别众亲卫,在他们担忧的眼神中飞驰离开常州城。胯下的乌骓马得到了纵情飞奔的机会,这一路飞驰如电,快捷无比。李源坐在马上,只觉春风扑面,身边的景色飞快地后退,像是坐在疾驰的火车上一般。
宝马之所以是宝马,可不仅仅是因为它跑得快,而且还因为它耐力持久。古有千里马之称,或许是夸张之言,但即便不能日行千里,打个对折也有五百里。这样长的路可不是靠速度快便行,还要有持久的耐力。
李源的乌骓马虽然未必能日行五百里,但若是卯足了劲跑,一日行个三百里还是有可能的。但马吃得消,人吃不消,李源在马背上除了受劲风扑面侵体之苦,还要遭受断肠般的颠簸,这才是最要命的。
所以李源不得不控制速度和行动的时间,让马儿不至于太疲乏,自己也不至于被颠簸得翻江倒海。
一日下来,奔行了近二百里,而且在傍晚时分,李源终于看到了前方河道中黑压压的一片船只,如林的桅杆和闪烁的火光。李源知道,自己一日时间已经追上了晋军运输粮草的船队。即便如此,李源也惊讶于晋军船队所行的速度,他们居然也已经离开常州二百里了。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比自己早出发半日时间,而且即便是夜间,他们也是能够航行的,只不过速度会受到限制罢了。照这个速度,再有一两日,他们便要抵达武进县了。
既然已经追上了船队,李源便放下心来,自己是一定能提前起码一日抵达武进的,便有了一日的时间去为晋军的到来做好准备。所以李源没有连夜赶路,而是找了一处荫蔽处歇息了一夜。
次日一早,李源再次出发,在辰时时分再次追赶上了晋军的船队。
李源特意策马从运河河岸上飞驰而过,河道上那一溜绵长的大小船只,以及船上密密麻麻的兵马,正如之前所得知的那般,这正是晋军遣来劫掠的万余兵马。
李源没敢太过靠近,也没敢和他们并行,很快便与船队拉开了距离,因为不能让船上的晋军太过注意岸上奔行的自己,尽管李源没有携带任何醒目的旗号,自己也换上了无标识的普通盔甲,但李源还是不得不时刻小心。
故而李源很快便下了河堤,沿着河堤下方的杂草小径超越晋军的船队往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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